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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晨六點,我打開家門,把行李丟進夜色中。早晨的陽光照進南迴的火車上,安穩規律得車身晃動,我睡著了。

 

    有陣子我很迷教堂,去了不少地方,只為了去看教堂。我並沒有信教,單純受到教堂的祥和氣氛所吸引。而且越小越偏遠的,越好。荒郊野外的小教堂,通常和外在環境融合得恰到好處。令人以為,是不是連空氣都裝潢過。旁邊的樹木是樑木,石頭和草是門檻,遠處的山是牆壁,至於天空是沒有界線的天花板。適合聆聽、沉思和暫時忘掉煩人的事情,非常適合獨處的空間。很像深夜的時候,所有一切都安靜了,一片透明。站在小教堂的門階上時,有那種感覺。

 

    那樣的教堂不好找。通常在山裡,在小村莊裡,可能藏在草叢後面,鐵皮屋後面。台灣有許多知名的教堂景點,但是我沒什麼興趣。有次我去香港,在中環電扶梯附近看到一間教堂。來往的旅客非常多,雖然在教堂裡面非常安靜,但是在內在精神層面上,還是過於吵雜。我也曾問過教徒,哪裡的教堂值得去看。也許問的人不多,沒有列出好的名單。偶然,我在網站上查到一個台東的山里車站,那附近似乎有座小教堂。挺符合我提到的狀況。我在一個冬天的早晨,從台南出發。

 

    外頭突然一片光明,火車離開了隧道,我被亮醒。那之後我一直看著窗外的太平洋,直到原住民語的廣播在四周響起:台東站到了。後來,我才知道在知本租機車的話,可以省點荷包。但那時我在台東租車,當天傍晚就回去,只打算租半天。老闆娘平日生意並不好,不過,她沒有同意我的殺價,給了我一點優惠價格。我沒有太多時間,只能接受。騎上台九線時,雨開始下。

 

    我從台東騎到池上,一路筆直,像是在量測平原的長度。在進入初鹿時有往原生植物園的指標,就在郵局前面,轉進產業道路,通往山里。我記得很清楚,因為一年後我又來了一次。那次我和一群朋友從初鹿農場下來,我說帶他們去一個教堂拍拍照,我去的時候很棒。他們同意了,我循著當時的記憶領頭,花了比記憶中還短的時間,就到達教堂前。一樣的地方,一樣的谷地,一樣的村莊,一樣的教堂。卻有種失落感,我說不上來。

 

    我記得當時,雨已經停了,但是起了霧。我獨自騎上產業道路,隨地勢起伏,往山中去。兩旁是樹葉摩擦景色的聲音,除此之外,我好像進入一個被消聲的世界。好像騎了很久,不過後來我想,大概只有十五分鐘吧。只是當時我進入了另一種時間軸了。霧在眼前散開,又聚集,前方的景色看似熟悉,但確實是新的。我好像騎進夢裡。

 

    突然,眼前開闊了,我看到右邊是一座台鐵小車站,月台空蕩蕩的。只有一條黑狗看著我。前方是村莊,我不知道教堂在哪裡。空氣裡有用柴火煮食東西的煙,和霧混和一起。狗緩緩走開,沒有敵意。我又往前騎一段,看見炊煙從屋子裡冒出來。他們在曬一種奇怪的綠色長葉子。霧中,村裡的狗在叫,然後就安靜了。安靜的時候,我看見教堂。

 

 

 

    在小撮籬笆後面,白色的磚瓦,大約只有四公尺高,一輛公車寬,但沒那麼長,後面是鐵皮搭建的。霧是否越來越濃,我已經忘記。我甚至沒有走進去看看那座教堂,只是站在籬笆前。因為怕驚擾了什麼,太安靜了。我知道村莊裡還有許多老人在生活,卻聽不見任何聲音。我有種感覺,這裡用眼睛是沒用的。所以我把眼睛閉上,用最大的可能去聽。聽起來大概是這樣的:

 

山里教堂〉

 

山中的盆地裝了一個村子

幾畝田、無數炊煙

 

荒野摺疊地面,騰出空間

隨著山勢傾斜

以演奏小提琴的姿勢

 

趴在路上的黑狗比教堂安靜

耆老終於醒來,他用眼睛舀一瓢景色

在縫隙中又睡去

 

村口,離去了一輛耕耘機

稻子的根重重砸在土上

整個山谷,微微震動

沒有潑出一滴風景

和一點聲音

 

    後來,和朋友去那次,我再也聽不出什麼東西了。當然和朋友去也很有趣,但我沒意識到差別會這麼大。好像我突然耳聾,或者,那聲音就是消失了。那次,除了朋友們笑鬧的聲音外,我還聽見不遠處垃圾掩埋場施工的聲音,迴盪在山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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