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出版的新書《嗑瓜聲,飛過我們家》是我去年得到秀威青少年文學獎的作品,現在終於出版了。
本書敘述一個生活窮苦的單親父子家庭,儘管生活艱苦,受到歧視,但他們奮力求存,並努力保有尊嚴。這是對我至為重要的一本創作,在此附上書中章節,希望大家喜歡。
第8章 芒果香味與螃蟹滋味
接著幾天,不管學校還是家裡,微雅尖銳的嚷叫聲,總會重新回到柏翰耳邊。
學校放學比國中要早一小時,時間一到,柏翰總叮囑弟弟先顧著電鍋紅眼睛,他會偷偷跑到馬路旁,等微雅出現。有時候,目睹她和男生追逐笑鬧著晃過,柏翰馬上縮頭躲起,有時候,她沒有出現,卻照樣看見檸檬棒棒冰人手一支,像歡慶放學的螢光棒,巡遊馬路。
這些都是微雅請吃的嗎?
她已經國中三年級,明年就要升高中,這年齡應該要請得起了吧,想到這裡,柏翰不知道,自己該怎麼稱呼她才適當。畢竟,再過幾年,她就會進入當初媽媽認識爸爸的那個年紀,叫她大姊姊,好像也不會太久了。
他很想知道微雅今後會發生什麼事,彷彿這樣就可以知道,媽媽在還沒有生下他們之前,都發生了哪些事。
不然,還可以求助誰呢?
據他所知,世界上了解媽媽最多,而且最有可能說溜嘴的,是那個對他們家印象不是很好的琇欣阿姨。
「喏,給你們吃!都削好了,沒有果核。」琇欣阿姨將一大盤芒果往兄弟面前一擺,甜滋滋的香氣撲鼻而來。
庭凱興沖沖抓個滿手,柏翰目視他狼吞虎嚥,自己則客氣挑了較小的一片。
一旁,爸爸和易勝叔叔聊天,邊嗑瓜子,叔叔隨手遞了一支菸給爸,爸伸手擋去,不小心碰落地面,爸撿起來,歸還也不是,只好拿來抽了。
叔叔家很漂亮,最起碼,飯廳、客廳,都是分開的。爸有時候會帶他們過來,不過今天爸的車在修,所以是叔叔開發財車載他們來的。
吃著吃著,柏翰咬到一小片果核,但在阿姨面前不好意思吐出來,畢竟她都說削乾淨了。於是,他硬著頭皮將它吞下,才吞完,琇欣阿姨就起身往廚房走去。有點吞太快了,下次他該遲疑一下才好。
庭凱跟去廚房,問阿姨冒煙的鍋子裡面是什麼。
阿姨說是螃蟹,還說這個季節的螃蟹並不好吃。
柏翰倚在牆邊,偷聽著他們的對話,心想阿姨有可能不是很想分他們吃,才故意這麼說――仔細看,她側頰髮絲低垂,尖尖的,不知摸了會不會刺傷流血?
嗯,很香,他還記得,很久以前曾在流水席吃過螃蟹,那是易勝叔叔和琇欣阿姨結婚時候的一道菜,螃蟹米糕,脆脆的殼,很難剝,但很好吃,那時候他坐在媽媽膝上,後面兩隻大手,小心翼翼將蟹肉餵進他嘴裡,沒想到那麼多事情記不住,螃蟹的滋味,卻銘刻在心。如果沒有螃蟹,他也不可能記得起這一段媽媽的回憶。
後來就沒再吃過了。螃蟹是要花比較多錢才能買到的食物,同樣需要剝殼,瓜子卻很便宜,還可以吃很久,發出的聲音,更是比螃蟹還要聒噪……畢竟螃蟹死了,瓜子還活著啊!況且,有時候瓜子殼裂條縫,也會像螃蟹螯一樣夾住指腹的肉,有次弟弟就這樣被弄哭過。
「庭凱,你讀大班了沒?」阿姨直視庭凱的兔唇,問道。
弟弟聽不懂,猛搖頭。
「爸爸有沒有說要帶你去看醫生?」
「我沒生病啊!」
阿姨嘆口氣。
「你爸那個人,自尊當飯吃,跟他說了多少次去申請低收入戶補助金,他硬說自己不符資格……,還好你們兄弟都像你媽。」她站直,看別處,「她也真可惜,明明就是好女人一個,偏偏遇上你爸。」
柏翰豎起耳朶,等待琇欣阿姨透露更多……可惜,阿姨打住,不多說了,好像把很多話都吞回去一樣。如果大人肚子裡都裝那麼多秘密,是不是不必吃太多東西,就可以很飽了?
果然,「螃蟹那麼貴,你們自己吃就好了!我還要去機車行牽車。」
沒幾分鐘後,爸忙著推託螃蟹大餐的邀請,顯然,如果不是琇欣阿姨在,爸並不會這麼見外。
柏翰的希望落空了……
庭凱好一點,因為沒吃過,不知道錯失了什麼。
爸甚至也推掉易勝叔叔的載送,笑說要他在家好好陪老婆,琇欣阿姨對這句話並沒有好感,從表情看得出來。不喜歡舊事重提的大人,總是有許多早早發生完的故事,那些故事不是糖果做的,再怎麼鬧脾氣也得不到。這很不公平,每回爸問:「今天做了什麼事?」他們總攤出實話,而且三言兩語就交代完畢。好像自己一天的時間,也比大人們來得短。
柏翰希望易勝叔叔和琇欣阿姨可以晚一點再吃那些螃蟹,記得以前好像在農民曆封底看過,螃蟹加芒果會致毒,他也不是很確定,所以剛剛就沒開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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