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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天妻住院。

為了省錢,我們住健保房。

醫院離我們家不遠,妻不習慣在醫院洗浴,晚上滴完點滴她向醫院請假,我載她回家洗個澡再回醫院報到。

妻在臥房浴室裡輕輕淋洗著身體,水聲滑落,點點滴滴,我坐在床沿等兒子寫功課,回頭梭巡,看見發皺的床單上,兩隻枕頭凌亂躺著。

我們一起生活時間不短了,睡覺已不再時刻卿卿我我,各自睡姿展開,總覺得床小,直到醫院為妻準備好另一張床,我才發現雙人床其實好大。

妻很虛弱,安靜的整理自己,回醫院報到的時間也安靜走著。

載妻回醫院的路只幾分鐘,空氣是冷的,我們心頭都重,沒說話。

沈靜車廂裡,妻突然幽幽說起午前病房進來一對母女,大約有點輕微的智能障礙,說話很大聲,不顧旁人。

原本簡單說到這裡就停了,再兩個轉角就到醫院,我車速很慢,妻突然叨叨絮絮起來,說的都是這對母女的事情。

說到,兩人就在鄰床說話,僅布簾隔間,話聲直如貼臉,其中女兒的電話似乎壞了,其中媽媽為了確認,拿起電話打給女兒,很快女兒手機響起,兩人卻沒掛斷電話,拿著電話就聊起來,聲音斗亮。

「喂!」

「喂!」

「按呢有聽到否?」

「有捏,真大聲!」

「按呢咧?」

「哦有,兩邊攏有聽到,按呢沒壞!」

還真有趣,我笑起來。

妻也笑著說,是啊,現在說給你聽才覺得好笑,當時只覺得這兩母女怪。

再一個彎,醫院就要到了,妻像是突然想起,生動形容起來。

說到,中午前母女兩人風風火火搬進來,但才剛進來就急著要回家,護士還在幫媽媽裝點滴瓶,那媽媽自己就開口問:「偶現在可不可以回家?」

「家裡有事的話,等這瓶點滴滴完,就可以請假回家。」護士制式回答。

「哦,要滴完哦,那偶現在可不可以回家?」媽媽又問。

「我剛剛說了,要等這瓶點滴滴完才可以請假離開。」護士聲音有點慍意。

「哦,要等點滴哦,」媽媽喃喃自語一陣後又開口,「那偶現在可以先回家洗澡嗎?」

「太太,妳現在在住院,一定要滴完點滴後才可以離開,」護士接著說,「然後,下午兩點半是注射時間,妳一定要再回醫院來打針。」

「兩點半哦,」這次換女兒聲音跳出來,「兩點半就熱耶呢。」

「……」護士沈默。可以想見那嘴臉。

「五點會使沒?」女兒創意亂問。

「不行,一定要兩點半以前回來。」

「沒按呢,四點半啦!」

妻講到這裡,笑得不可自抑,滿臉漲得通紅,眼淚都流出來了。在她笑得彎腰的剪影後面,是急診室的燈光,我們到醫院了。她又要躺回那對母女旁邊,而我得回家料理孩子們睡覺,各自思念。

雖然如此,我們都在笑。

生命隨時有垮掉的可能,但總也有無論如何都得撐住的理由。


感謝那對簡單認真的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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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iterature2009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5)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