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她不算是很引人注目的人,應該算是大家會「想不起來」的那種人,就好比今天老師點名的時候,發現少了一個人,大家想破頭都不會想到缺席的是她,但如果別班的人提到她,你也能很快的回答:「對啊!她是我同學!」
每次我們一群女生圍在一起討論功課,或是週末要去哪裡玩,她總是自己一個人坐在邊邊的位置。她的座位在最前排,最靠近門的地方,所以她經常一個人盯著窗外發呆。她是那種大家不會討厭排擠她,但也不會特別喜歡她的人。
她並沒有特別要好的死黨,當然,一開始我也完全沒有特別注意她,只覺得她是這個被升學趕著跑的四十人班級裡的其中一個人。
一直到有一天,我因為忘了帶作業被罰掃地而留在學校。
「郭湘婷!妳的數學習題呢?」那天上午,班長尖尖的問道。
我攤開手,聳聳肩,看著班長在本子上熟練的記下我的座號和名字。
「拜託!通融一下嘛!」我開玩笑似的說著。我知道不可能,只是想逗她一下。
班長拿起簿子,敲了一下我的頭,轉身走到下一排去。
「沒幽默感!」當我終於把教室掃得一塵不染時,我嘴裡一面嘟嚷著,一面把掃把收回講台旁的掃除櫃,我快速的轉過身,拎起身後的畚箕,不小心撞歪了身後一張桌子上的桌墊,那是她的座位。一張紙輕飄飄的從歪了的桌墊下滑了出來。我蹲下來,伸手將紙撿起。那是一張小小的便條紙,看起來就和中學女生上課會用來偷傳的紙條,或是應急拿來用的計算紙沒兩樣,我將紙翻了過來,看了一眼上面寫的字。我原本只是隨便瞄一眼,但那一瞬間,我的目光卻被上面寫的字給扣住了:
希望你會回覆我
亞凌
紙條上就只寫了短短的這幾個字。那個時候起,我才開始真正注意到她的名字:亞凌,徐亞凌。
希望你會回覆我!我一直在腦海裡反覆念著這行字,連我自己都覺得奇怪,但我忍不住想,這句話是要寫給誰的,又是為什麼。它不像是同學之間傳的小紙條上會寫的內容,但當然更不像一封信。它太短了!也太詭異,讓我完全摸不著頭緒。
我將她的桌墊擺正,將紙條放回綠色桌墊的下面,然後背起書包離開。
我沒有告訴任何人這件事,也沒去問她,而是默默把它放在心裡。我不打算說,只想靜靜的,先保持一段距離觀察。
但我不得不承認,隔天從我進校門開始一直到放學,我都不時在注意她,上課、下課、或是吃午餐的時間。
「徐亞凌寫那張紙條要做什麼?!又是寫給誰?!」我一直不斷問自己這個問題,就算我知道自己根本無法回答。我摸不著頭緒,完全不行!
數學課下課的時候,我和朋友一起到合作社去買東西,我突然開口問:「小靜!我問妳,你和徐亞凌熟嗎?!」
「我們班的徐亞凌?!你為什麼問這個?」小靜反問。
「你不覺得她很怪嗎」
「怎麼個怪法?」
「我們都國三了耶!我記得她又不是後來才轉來的,我們都同班三年了!可是都沒有人和她是……好朋友之類的,都沒有人知道關於她的事,也沒人有興趣去知道!」
「也許她是……怪咖之類的吧!」小靜聳聳肩回答。她也沒興趣,就和我說的一樣,就和所有人一樣。
一直到下午放學鐘響,我還是不時注意她。說實話,今天還是我第一次這麼仔細的看著她。其實她長得很可愛,留著及肩的短髮,大眼睛襯著微凹的雙頰,就像個小精靈似的,好像帶著幾分靈氣,但卻又給人一種乖巧的感覺。
大家都開始收拾著書包準備離開,我卻耗著時間,緩慢的收著課本。我想再看一次她壓在桌墊下的那張紙條,雖然我知道不該這樣,但我想再看一眼,我實在太在意了。
我一隻一隻的將原子筆收進鉛筆盒,盡可能的拖延時間。教室裡只剩下零零星星的幾個人,我用餘光注意到她背起書包走出了教室。
「郭湘婷!」班長站在門邊,用略帶尖銳的叫道,催著我趕快回家好讓她可以鎖門。
「妳先走啦!我找不到我的數學講義!待會我會鎖門!」我叫著,一面假裝在抽屜裡翻找。
她朝我吐了吐舌頭,便轉身離去。就在她的身影消失之後,我小心翼翼的站了起來,溜到了徐亞凌的座位旁。
徐亞凌的桌墊和昨天看起來沒什麼兩樣,透明塑膠墊和綠色泡棉墊中間夾了課表和幾張通知單,普普通通!但我知道綠色墊子底下藏著祕密,一個不尋常的東西,一個讓人摸不透的東西。
我很快的看了看四周和教室外的走廊,確定除了我之外沒有其他人,便小心的掀開了綠色泡棉墊。
桌墊下除了昨天我看見的那張紙條之外,又多了一張!用淺粉紅色的便條紙寫的。我有些緊繃,甚至有些迫不及待!我想知道這張新的紙條上寫了什麼。
我把心一橫,將對折的紙條打開。紙上面用藍色原子筆寫了幾行字,字數明顯比昨天多了些:
無論如何
只要你看到這張紙條
就請你回覆我!一個字也好
亞凌
又來了!又是這樣,一張寫給某人的紙條,但又沒有寫是給誰的!昨天的那種好奇和微弱的心悸好像瞬間膨脹了似的。我輕輕將紙條折好,放回桌墊下,假裝什麼都沒發現的走出教室。
我走出校門,正巧看見她在遙遠的對街,正往十字路口的方向走去。她沒有和任何人走在一起,只是單獨走著。我從來不知道她家在住哪、往哪個方向,就和我不知道那些紙條是寫給誰的一樣……
2.
我並沒有忘記這一切,實在太難了,徐亞凌寫的紙條一直不斷的在我的腦海裡盤旋。紙條上的每一個字都烙印在我的腦海深處,我幾乎可以感覺到它在我的腦中逐漸生根、長出嫩芽。徐亞凌的一舉一動彷彿成了世上最大的祕密。
第二天,還是不斷重複著昨天的事,我仍然無時無刻觀察著徐亞凌,甚至開始注意她是不是在寫新的紙條藏在桌墊下。
我仍然沒有主動問她,只因為我不想!我很想知道,但卻不想問她。
當天最後一節課是體育課。當我和同學背著書包離開教室時,我還沒有意識到什麼,可是當放學鐘聲響起,我慌忙的跑回教室時,教室的門已經鎖上了,我也沒有機會再看看徐亞凌是不是又藏了新的紙條。
我四處張望著,發現在教室另一邊,有一扇窗戶忘了鎖上。要爬進去是也可以,但太費力了,於是當下,我決定放棄,等到明天再說。
我走出校門,再次看見她走在對街。就和昨天一樣,她的身旁沒有任何一個人,只是自己走著。
我盯著她的背影,感覺她的影子不斷在拉長,顏色逐漸淡去,變成淺淺的藍灰色。我的心好像快被炙熱的火焰燙傷了一樣,就快要無法喘息。
「只要你看到這張紙條,就請你回覆我!一個字也好!」忽然,我聽見有人念著亞凌在紙條上寫的字,但那個聲音像是亞凌的,也像是我的。突然,我回頭往教室跑去。一瞬間,我發現到,我該做一件事……
3.
徐亞凌感到很寂寞。當我開始為她的那些紙條尋找合理的理由,這成了最有可能的答案!她很寂寞,她身邊從來都沒有好朋友,她渴望有一個朋友,所以才寫了那些紙條,把它們全藏在桌墊底下,只是希望有人會奇蹟似的回覆她的那些紙條。那些紙條不是給任何一個人的,而是徐亞凌心裡想說的話!
但我知道,不可能有人會回覆徐亞凌,不可能會有人聽見亞凌心裡在說什麼,那個聲音太微弱,根本沒有人發現,除了我之外。
我衝回了教室,慌亂的從書包裡抽出一本藍色小冊子。那是我上星期才剛買的,在買的時候,我並沒有想到它的用途會是這樣:拯救一個孤單的同班同學。我用力撕下一頁空白頁,將它貼在牆上,用略微潦草的字體快速寫下幾個字:我看到了!
我將紙對折,然後推開忘了上鎖的那扇窗。我將紙條塞進制服口袋,再吃力的試圖爬過窗戶。
我試著在窗框上維持平衡,然後半躍半跌的跳進教室。我不斷的在喘氣,好像這樣能讓心跳平穩。我緊緊的用食指和拇指捏著字條。我猶豫了一兩秒鐘,才迅速的把將紙條藏到她的桌墊下。
就像鬆了口氣似了,我忽然覺得四肢有些無力,就像心臟瞬間縮起來,又瞬間擴張……
4.
我原本以為亞凌在看到我寫的紙條後,會四處開始尋找那個回覆她的人,因為當時我並沒有屬名,而是像她一樣保持神祕,但令我意外的,她並沒有。她沒有任何舉動,甚至就像沒有發現那張紙條一樣。
我決定主動試探她,看看她在想什麼,因此音樂課分組的時候,我跑去約她和我同組。她答應了,她一向不是很快就找到組員的人,當然,也不是很慢找到的那種人。
國中的音樂課很無聊,只是唱唱歌而已,但卻讓我有了機會和徐亞凌交談!我假裝若無其事的用上次的模擬考當話題,試著打開話匣子。她的話不算太多,但還算是喜歡和別人聊天的那種人,越和她聊我就越感到好奇。她是很普通的人,就各方面來講都是!並不特別突出,或特別顯眼,但如今她的平凡卻成了最吸引我的地方,因為我知道她的平凡是建立於某種與眾不同的特質上!
她並沒有提到紙條的事,不管是她寫的還是我寫的她都沒提,但她似乎很高興我主動和她聊天,我們從模擬考、昨天的英文課,一直談到電視上的綜藝節目。我一直有意無意的試圖將話題轉到紙條上,但她就是沒有說任何關於紙條的事情。
就算如此,我也不得不承認我和她聊得很開心。和她聊得這麼愉快算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畢竟這是我第一次和她說話。我們兩個竟然有種一拍即合的感覺,即使一開始我只是出自於對她的好奇,但後來這場我原本視為試探的談話卻變得格外輕鬆。
我依舊沒有放下紙條的事,我在心裡暗自下定決心,今天要再留下來看看。
「郭湘婷!」這時,我聽見班長叫著我的名字。我一回頭,就看見她把前天向我借的地科筆記湊到我面前。
「還妳!」她說著。就在我伸手接過的同時,我聽見她半開玩笑的開口說:「妳的筆記抄的有夠亂的耶!」
「我是好心借你耶!還在那邊抱怨!」我打趣的回答。我的餘光瞄到亞凌一面聽著我們的對話,咯咯咯的笑著。我從來沒看過她這樣笑,但,也許應該說,我從來沒注意過她笑的樣子。
放學時,我再次假裝找不到我的課本而留下來。就和先前一樣,當所有人都離開教室,我立刻跑去查看她的桌墊。那種感覺就像是期待著打開信箱,會看到一封回信一樣。
我輕輕將她的桌墊掀起來。先前的紙條全都不見了,包括昨天我寫的那張還有她寫的那兩張,三張都不見了!桌墊底下只剩下一張全新的紙條。我把它輕輕打開,紙條上的字像是在顫抖一樣,透出一絲驚訝。上面只寫了三個字:謝謝你
5.
和徐亞凌成為朋友算是我出乎意料之外的事,但我們就像畫歪的兩條直線越走越近。她的神秘面依舊讓我感到好奇,但如今她卻不再像一開始時感覺那麼遙遠。隨著第三次模擬考的來臨,我們兩個也成了很要好的好朋友!
我和她的「秘密紙條」仍然持續著,即使我依舊沒有告訴她我就是回覆她紙條的那個人。但我變得越來越難將紙條藏在她的桌墊下,或是去看她新寫的紙條,因為漸漸的,我們兩個放學後也會一起為模擬考作準備,隨著課業壓力和相處時間的增加,放紙條也變得更加困難。
她經常一邊寫習題,一面對我說有一天她一定會被二次函數給搞瘋!或許是因為這樣沉重的課業負擔,亞凌這陣子經常皺著眉頭,每當我去找她她才又露出笑容。我成了班上和她最熟的人,隨著相處的日子增加,我開始知道關於她的各種事!她最不拿手的科目、她家住哪裡、她的部落格網址- 那些其他同學都不曾知道的事。
亞凌喜歡星星,當我開始和她做朋友,我很快就發現了這點,雖然我不知道原因。她在筆記本封面用油性筆畫滿了星星,書包上也掛著星型的吊飾,她無時無刻就像個天真爛漫的小女孩,在紙上打著星星記號。
一直到有一天週末我到她家去玩,我才知道真正的原因。
「你聽過星星的故事嗎?」我們聊天時,亞凌突然岔開話題。不按牌理出來,她有時候會這樣。
「沒有」我回答。
「星星會幫人實現願望,無論是什麼樣的心願」她說。
「我以為只有流星會這樣!」我回話,眼睛盯著她,但她的目光卻注視著窗外。
「大家都是這樣說的,但其實才不是那樣。每個人都有一顆自己的星星,只要你相信它的存在,它就會是你最好的朋友,當你孤單的時候會陪著你。只要你能和你的星星說話,那就代表它信任你,那麼星星就會幫你實現你的願望,好運就會降臨。如果你不相信你的星星,你的星星就會墜落,變成流星。這就是大家說流星能實現願望的原因,因為它們身上揹著尚未被使用的願望」
「你是從哪聽來的?!」聽完這個故事我立刻問道,語氣帶著點笑意。
「我也不知道,忘記了!」她說著,一頭倒在她房間的地板上:「我只知道非相信不可,不然我的星星就會變成流星」
語畢,她便不再說話了,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她就這樣忽然變得沉默不語。就在我剛覺得和她的距離不再那麼遙遠時,她忽然又神祕了起來……
6.
我知道亞凌一向喜歡星星,但理由卻讓我覺得她喜歡的有些傻。那個故事就像是故事書上寫來哄小孩睡覺的床邊故事,我忍不住覺得亞凌天真的有些好笑,但也天真的讓我更加好奇,她的一舉一動似乎又變的新奇了起來。
從她的故事聽起來,星星就像是神仙教母,能把灰姑娘變成公主,但這就像聖誕老人的傳說,不是一個國三學生會相信的故事。
我仍然扮演著她的兩個不同的朋友,一個是叫做郭湘婷的同班同學,另一個則是不時回她紙條的秘密友人。
她從來沒向我提到另一個「我」,我的意思是,當我在用紙條和她互動時,她從來沒有提過和她是同學兼好朋友的我,和我聊天時,也不曾提到身為秘密友人的那個我。她似乎並不打算告訴我,而我對我的「秘密身分」也就一直就保密著。
模擬考結束後,我稍微多了點機會回亞凌的紙條,我想到一個辦法能夠在放學時留在教室,那就是自願留下來清板擦,我故意慢慢清,好藉機最後一個走,偷偷去看亞凌藏在桌墊下的紙條。
亞凌幾乎什麼事都會寫在紙條上!模擬考結束後,她似乎也放鬆了不少,經常掛著笑容。她曾經在紙條上寫過,她差點以為她的數學考卷除了班級姓名之外沒有一題寫對,但慶幸的是結果勉強還可以。我看到之後,從慣用的小冊子上撕下一頁。那本小冊子的內頁已經快被我撕完了,而所有撕下來的內頁,都跑到了亞凌那兒去了。我在紙上畫了一個大大的笑臉,然後在角落寫上「恭喜你」
雖然我不知道原因,但不久之後,我逐漸發現班長一群人似乎對亞凌有些不滿。她們經常聚在教室角落,對亞凌指指點點的。
日子過得很快,冬天不知不覺中已過了一大半了,結業式也漸漸近了,大家都開始陸陸續續把櫃子裡那些雜七雜八的東西帶回家,準備要放寒假。
除了班上似乎開始對亞凌有那麼一點排擠的味道,一切都還是一如往常,我和她是很要好的朋友,同時我也是和她通紙條的秘密好友,就這麼一直持續著,好像永遠不會改變。
我一直感到好奇,為什麼亞凌從來沒有去找回她紙條的人,從我第一次回她開始,我就一直悄悄的等,但她卻從來沒有找過。
對於班長那群女孩們有意無意將亞凌孤立的情形,我全看在眼裡,但我並沒有介入,只是在一旁靜靜觀察,確認自己的想法正不正確,一直到另一個現象出現。
每次體育課結束,亞凌的書包裡的東西總會全被倒出來,課本、文具或是個人用品,總是全散在她的座位四周。對此,亞凌總是一句話也不說,一個人默默的把東西都收會書包裡,然後當做沒發生似了回家。
這才使我不得不插手。就在這樣的事三番兩次發生之後,我終於忍不住開口問她:「我知道是班長她們做的,為什麼她們會討厭妳?」
亞凌默默的把課本上的灰塵拍掉,然後露出苦笑:「星星的故事,她們嘲笑我,說相信星星的人是笨蛋。她們星星變成流星了,我知道,但在那之前,我打了她一巴掌……」
7.
亞凌拜託我不要告訴老師書包的事情,我不知道她是怕再被報復,還是只是跟平常一樣想要保持低調。
當她在紙條裡寫到這件事情時,她只輕描淡寫的寫到「最近發生了一些不如意的事」。我看著她細細的字跡,緩緩從小冊子撕下一張藍色的內頁,然後寫下「一切都會過去的,妳一定要加油!」
但事情並沒有過去,學期最後一天的體育課前,亞凌緩慢拉平她運動上衣的皺褶,大家早就都到操場去了,亞凌的動作總是特別慢,而我也總是等她,她換好體育服,然後小心翼翼的將她書包拉鍊拉上,彷彿這樣就能保護裡面的東西,但我知道,並不能。
「亞凌!」我把我的書包拎到她面前,然後說:「把我的書包跟妳的書包對調,快點!」
我看見亞凌瞪大了眼睛看著我,手依舊沒有動作。「把妳書包上的吊飾換到我的包包上,假裝那是你的!」我再次用命令的語氣說到。
我們對調了包包上的所有吊飾,然後我將我的書包用力放在亞凌的椅子上頭,並將她的放在我的座位上,在她來得及阻止我或說任何一句話前離開了教室。
整節體育課亞凌都顯得坐立不安。她知道會發生什麼事,但我也知道。我沒去想自己為什麼做出這樣的決定,腦海裡幾乎放了空。
我跟亞凌很晚才回到教室,等我們回去時,其他的同學早就已經回家了。說不出原因的,我們不約而同的都躊躇著。
當我們回到教室時,亞凌的座位四周散落著我書包裡的東西。我們愣在門口,儘管早就預料到這般景象。亞凌用虧欠的眼神看了我一眼,然後走到她的座位旁。忽然間,她停住了,眼神吃驚的盯著她的座位。她的表情有些震懾,甚至有一絲絲的失落,還有幾分我說不出來的情緒。我走上前,看見那本被我撕的瘦瘦薄薄的藍色小冊子就掉在亞凌的椅子上頭,無助的攤開在座椅上,而旁邊則散落了一堆從亞凌抽屜裡掉出來的紙條,它們印著的是如此相同的藍色,是一模一樣的圖案。那些是我寫給亞凌的紙條,用那本小冊子裡的內頁。
我眼睜睜看著她的表情轉微落寞,非常明顯的落寞!但我卻摸不清原因……
8.
我沒有機會再問亞凌任何問題,因為之後她一句話也不說就離開了,拋下了許多的問號給我。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我以為亞凌的情緒會是驚喜,或是高興的,而不是落寞,怎麼可能會是落寞呢?!
寒假的一個星期過去了,這段期間我完全沒有碰到亞凌,一次也沒有!
寒假輔導開始的第一天,亞凌的座位是空著的。我莫名的感到有些慌了,立刻問起旁邊的同學。
「聽說她轉學了!」一名同學湊過來告訴我:「我聽老師說的!」
就在那一瞬間,就好像爆炸了似的,我的心好像有一部分被炸碎了,碎片一直往下掉,再不斷的碎裂成更小的碎片。
我的腦子變得一團亂。這麼久以來,和亞凌有關的所有一切全都一擁而上,讓我頭痛欲裂。太多的疑問,也太多的突然,就在我覺得快搞清楚的時候,又有更多的困惑從天空落下,重重打在我的身上。
放學時,我再次留了下來。我知道我得再去看一次她的桌墊,無論如何都要!
我不知道是什麼東西迫使我再次站到亞凌的桌子旁,再次輕輕掀開她的桌墊,即使我認為桌墊下已空無一物。
但我錯了,桌墊下有東西!我定了定神。桌墊下留了幾張我寫給她的紙條,我還記得那些是我在模擬考結束前後寫的。
這次亞凌沒有寫新的紙條,而是留下了一個信封,我直覺的將信封拆開。那是給我的!我這麼認為著。
亞凌的字跡還是一模一樣,細細的筆觸很端正。我略微顫抖的閱讀著:
一開始,我只是想試試看,說句老實話!一開始我還不太相信!我真不該這麼想的,因為後來奇蹟真的出現了!
一切都開始變得越來越美好,就像我夢想中的一樣,我不敢相信,有一次音樂課郭湘婷主動來找我聊天,我們兩個從那次之後就成了最好的朋友,成了死黨!!
這真的是夢想成真,我真的是太高興了!交到湘婷這樣的朋友我每天都變得好開心!!
但你依舊是我的談天對象,我每天早上到學校第一件事就是看看桌墊下面,如果看見了新的紙條就會整天微笑,如果你遲遲沒有回覆我就會不自覺的皺眉,你的紙條突然變得好重要,變成了我生活最重要的其中一部分。
真的是太謝謝你了!你讓我的希望全實現了,★★,真的真的謝謝你!
又一次,我的內心又被各種的情緒給填滿。我懂了,我全懂了!懂了為什麼亞凌從來不找回覆她紙條的人,以及她對那本小冊子的反應。
當我開始回覆亞凌紙條,亞凌就認為我是故事中的星星!是那顆會幫她實現夢想的她的星星。亞凌一直相信是她的星星在和她說話,在回覆她藏在桌墊下的紙條。一開始,我直覺的覺得這太荒謬了!怎麼會有人相信這一切呢?!
但當我一陣雙腳發軟,跌坐在亞凌的座位上,眼淚忽然間莫名其妙的潰堤,我哭了起來,一陣苦酸湧入我的鼻中。瞬間,我覺得一切似乎不荒謬了。亞凌有一種魔法,神奇的讓她接受一切的奇蹟,不曾懷疑過,但我卻不一樣。
我無意間實現了亞凌的願望!創造了讓她驚喜的奇蹟。那一刻,我忽然覺得一切湊巧的不可思議,讓人難以置信,就像是星星施的法術一樣。
亞凌或許寂寞,但我這才發現真正寂寞的人是我,這才發現這是我回覆亞凌真正的動機。星星聽見了這願望,並將它實現了,我卻渾然不知。
我試著不讓眼淚停下來,但卻無法控制。我知道星星還是會照樣閃耀,不論它屬於誰。我知道或許因為我,亞凌不再相信星星了。但此時此刻我只能一個人掉眼淚,這一切都將成為秘密,其他人不知道,亞凌也不知道。除了我自己,或許,還有星星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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