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借個打火機嗎?」萬萬沒想到,月琉璃竟會見著我。
故作若無其事遞上打火機,心中著實納悶詫異極。
遞了才想起,噯,那只打火機原不該輕易外借他人。
來不及了。
那只打火機一般市面根本買不到,是我精心打造,獨一無二的卡通造型。因為實在太可愛了,隨身攜帶免不了會招來若干注目禮。
所以說,心神一時半刻也恍惚不得。
「真可愛。」果不其然,月琉璃的目光即刻落在打火機上。
「是的,它的確很可愛。」
「借給我,沒關係嗎?」
出乎意料地,月琉璃的反應出奇輕淡。
絕大多數的人此時約莫早已笑得前仰後俯,而她竟然連笑也沒笑。
「沒關係。」
「有菸嗎?」
「sorry!剛好沒了。不挑嗎?」
「挑。平時我只抽S牌。」月琉璃不置可否聳聳肩。「唔……能麻煩你幫我去買包菸嗎?」
巷口的便利店不過三分鐘路程罷,卻要央人服務?簡直匪夷所思。
藉故推託當然可以,但我心想,偶爾權充一下翩翩紳士倒也無妨。
就可憐那間便利店的工讀生不幸要倒大楣,賣了包菸回頭得掛上好一陣子的病號,微薄時薪恐要盡付東流。
不同L,如無必要,我一向不喜與人多接觸。
今次因著月琉璃,難得破例。
我搔搔頭想了想,不甚明白為何會這樣。四分鐘後,自便利店兜轉回來,依然不明就裡。
月琉璃毫不客氣接過未拆封的菸,卻無支付菸錢的續接動作。
「謝了!月琉璃。月亮的月,琉璃世界的琉璃。你呢?」
其實不必她多費唇舌我也知。月琉璃。赫赫有名的月家二小姐。
月先生常年服務警界高層,白道流氓質氣濃厚,一般市井小民根本不敢輕易得罪。
月太太娘家的來頭亦不小。傳統書香門第世家,家中成員泰半為雙料博士。
大少爺月鏡。集月家所有優秀遺傳因子於一身,創辦事業有聲有色,該備具之文憑一張也沒少,標準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
大小姐月珊瑚。才貌兼具,出得廳堂入得廚房,夫家背景顯赫較月家有過之而無不及,貨真價實的高貴名媛。
整個月家上上下下最不出色、最資庸普通當屬二小姐,月琉璃。
書讀得極差勁,掙錢之道更是一竅不通,唯一專長是拍拖。
「叫我D吧。DEATH的D。」
「為何是DEATH,而不是Dog的D?」
「我討厭狗。」
「我也不喜歡。」月琉璃輕聲歎息。「D,我很不快樂。」
誰會對名陌生人傾吐心事?
看樣子,月琉璃的心情確實壞透頂。
「不快樂的人太多太多,妳非是唯一。」
「我知,但我放不開。」
我也知。月琉璃真正放不開的其實是那位關先生。
未曾正式宣佈分手,只是悄然疏遠。
再笨的人都該知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偏偏月琉璃寧可自欺欺人也不願面對事實。
因為,從來只有她負人,在她的字典裡沒有被負一詞。
當中,最慘痛的受害者是小陳。
自少女時期兩人開始走一塊,一路分分又合合。
大夥一致認定小陳根本是中了蠱,才會這樣心甘情願任由月琉璃擺佈。呼來喝去,呼呼喝喝,活該他是條搖尾乞憐的狗!
後來,半路殺出個程咬金關先生,於是風水輪流轉。
負人不痛不癢,被負可就不同了。就算心不痛,仍會有所不甘。
「為什麼他不再愛我了……」可悲的是連聲音都萎靡不振,如泣如訴。
「也許,妳可以試試多愛自己一些?」
「不!我只要他愛我。」
「那就沒法了。」我莫可奈何擺擺手。
「不!一定還有其他辦法!」
「是麼……」
月琉璃頸後兩隻小鬼調皮地囓咬她雙耳,時不時朝我擠眉弄眼,極為不安份地蠢蠢欲動著。
我一向最恨同這些小傢伙打交道,偏偏礙於工作性質別無選擇。
心煩氣惱揚了揚手示意小傢伙先閃一旁涼快,不消片刻自月琉璃灰濁的眸閃間辨讀出了若干訊息。
想來,這就是她所謂的辦法,一種很不聰明、又或者該說是極笨的辦法。
「我該走了,趕不上班機可就麻煩大了。」月琉璃探探錶,露趾涼鞋的後跟狠狠把菸蒂踩個熄扁。
「去哪國?」
「泰國。怎麼?」
「噢不,隨口問問罷了。」
忽爾靈機一動,新case不正是在泰國麼。
待回過神,方察自己多言且失禮。
今兒個是怎麼一回事?老恍神!
「多謝你的菸!還有,耳朵。掰掰!」月琉璃不以為意提袋倒掛肩背揚後一甩掉頭就走。
奇怪她這份瀟灑,偏偏不懂用在愛情上。
真是可惜!
待月琉璃的身影淡出視線後,我即刻查閱新case的詳細內容。
……果真!我早該想到的。
都怪平時過份粗心疏懶,老愛拖至開工前才肯花心思把案件內容弄清楚。
算了,再反省檢討也是徒勞無益,是時候該出發了。
「咦、你來做甚麼?」非假日,旅客稀少,候機室空盪一如末日劫後,月琉璃自然不必眼尖也能發現我。
「同妳一樣,出國。」
「方才你怎不說。」
「方才妳又沒問。」
「也去泰國?」
「這架班機不飛泰國飛哪?」
「你這人真討厭!」
「覺得我惹人厭那妳乾脆改搭別架班機好了。」
這話甫一脫溜出嘴,心頭隨即揪地一凜。
如此嘮叨勸說,未免有失專業。幹麼為自己無故平添麻煩哩!
精神不甚集中,時常恍惚……哎呀!不妙!是職業倦怠症在作祟吧。
月琉璃咬著唇似乎有些動搖了意志。
「呿!神經!誰理你呀!這又不是你的專機我幹麼要換搭!」怔思半晌,月琉球氣惱地扭開身子避隔相當一段距離決意不再搭理。
呼!真是好險!差一點就釀成了無可挽救的意外風波。
我鬆喘一口氣並且暗自警惕,不敢再稍作鬆懈。
待飛機一拉拔上空,蜷在座位上的月琉璃旋即閤眼入淺眠織夢。
坦白說,她的睡相真是好可愛,我一路貪婪欣賞,心中不免略略抱憾。
唉!多麼可惜這非是什麼畢生難忘的豔遇,而是一樁沉悶透頂的新ca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