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黃昏,殘陽斜照,木門道上,流血飄櫓,破爛的大纛上隱約還可以看得出「魏」、「張」。在數百張諸葛丞相設計的連弩包圍之下,魏軍追擊部隊幾乎人人都成了刺蝟。收屍的魏軍,圍在一具屍體旁,嗚嗚噎噎哭了起來,屍體已被萬箭射的百空千瘡,但手中那柄紅纓鐵槍仍然緊握,展現男人不屈的意志!

 

都督府。

 

「報!張將軍所率領部隊全軍覆沒,連張將軍也……。」

 

「知道了……下去吧。」司馬懿手一揮,小兵退出。一絲陽光透進陰暗的都督府,司馬懿的臉閃過一絲獰笑,但他很快收起這個笑容,走出門外放聲大哭:「儁乂!儁乂!是老夫害了你!老夫悔不聽汝言,害我大魏又少一棟樑,儁乂!汝叫老夫情何以堪!情何以堪!」

 

眾將聞聲,來到司馬懿都督府前,煞時「大人節哀!」,此起彼落,眾將諸兵,不禁墮下英雄淚。想到這位威震寰宇的沙場老將,竟死得如此淒慘,叫人能不難過?

 

張郃的兒子張雄,獨自坐在營帳。他沒有落淚,難過不一定會落淚,流淚的也不一定是最難過的。父親出發前對他說的話,言猶在耳。

 

「雄兒!汝父大限已到,司馬公欲我死,為之奈何!切記,不可報仇,當全力為我大魏盡力。如此則汝父無憾!」

 

 

 

 

大將悲歌

 

蜀軍終於撤兵。

 

都督府中。

 

一位英姿勃發,虎背熊腰,鷹眼方面的大將軍,抱拳彎腰,厚實的聲音,此刻透露出憂慮:「大人,蜀軍糧盡,元氣已然大傷。軍法,圍城必開出路,歸軍勿追。況木門道此地,易於埋伏,孔明謹慎,必在此設一隊人馬伏擊防止追兵,我軍若追,損失必然慘重,正合其意啊!」

 

司馬懿緊鎖雙眉,嘆了口氣,道:「儁乂,老夫知足下謹慎,但這一仗其實勝得並不漂亮,如今蜀軍彈盡援絕,趁我軍方勝,士氣尚可用際,讓士兵殺個痛快,不但可以美化這一仗,強化士氣,更可以弱化蜀軍士氣,使蜀軍近期不敢再犯。」站起來,執張郃之手,拍拍他,語重心長道:「儁乂,正因為此任務艱難,老夫不敢交給別人,只敢交給你,老夫不疑足下,望足下亦能相信老夫。」

 

張郃望著司馬懿的眼睛,深邃,充滿堅定,他明白仲達一定不會改變心意。這位陛下所倚重的、先帝所遺命的輔政大臣,為何不聽自己之言?他雖不懂,但也不再多說,立時抱拳下跪:「末將遵命!」

 

司馬懿親自扶起他,殷切道:「儁乂,此去務必小心。足下乃我大魏棟樑,若有三長兩短,叫老夫如何安寢!」

 

張郃道:「多謝大人關心!末將即刻整軍出發!」言迄,張郃又是一揖,便轉身出府。

 

他的背影是多麼堅毅!多麼慷慨!司馬懿心中暗自高興之餘,又除去一塊政治前途上絆腳石之餘,卻也不禁動容:「好個張郃,明知此去是送死,仍如此昂揚,不愧為玄德、孔明懼怕之人。」

 

回到營帳,張郃傳下命令,即刻整軍,半柱香時間內,他要麾下著追擊用的輕裝,校場集合,遲延者,立斬!

 

點上一柱香,張郃斥退左右,只留住長子張雄。

 

「爹,有甚麼事?」張雄長期隨他在軍營裡,如今也成個翩翩少年,且帶有幾分男兒的豪氣和將領的霸氣。望著兒子,張郃眼眶有點溼了,他轉過頭,用手掌抹了抹眼睛,深深吸了口氣,道:「雄兒,這一次不要隨爹出征了。」

 

張雄不解,道:「爹!這一戰是追擊敗軍,比之前打過的陳倉等戰都要輕鬆。這一仗正是立功的好機會,何以不讓我隨爹出征?」

 

張郃搖了搖頭:「傻孩子,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說著,張郃雙手放在兒子肩上,凝視著兒子,久久不語。

 

張雄是年輕人,又是軍旅出身,性子急,不耐道:「爹!半柱香時間就要到了,孩兒不願冒犯,但您有何事,不妨直說。」

 

張郃突然把張雄一把摟住,在他耳邊細道:「雄兒!汝父大限已到,司馬公欲我死,為之奈何!切記,不可報仇,當全力為我大魏盡力。如此則汝父無憾!」

 

張雄正自訝異,尚弄不清狀況。張郃已大步向帳外走去,出帳前,張郃回望一下兒子,臉雖笑,眼神卻充滿無奈。

 

張雄追了出去:「爹!爹!」但張郃頭也不回,和幾名副將往校場走去。

 

張雄畢竟年輕,雖隱隱覺得事有蹊蹺,但更多是覺得父親今天怪裡怪氣,扭捏如同女兒,真是不堪!

 

張郃望著校場上,整齊的隊伍,精神抖擻,全軍有如一把出鞘的寶刀,氣勢如此懾人,如此威風!

 

他在校場上,靜靜凝視全軍,半晌,道:「諸君請先闔眼。」接著又道:「此戰必死,不願去的,現在立即離開隊伍!」

 

全軍聞言,卻無人離去。突有一人大喊:「我等願同張將軍同生共死!」此言一出,全軍鼓譟。

 

張郃聞言,豪氣陡升,大笑道:「好!大軍開拔,務必追上蜀軍!」

 

「是!」雄壯威武的吼聲,整齊劃一的回答。對這支屢破蜀軍的軍隊,死亡,似乎只是呼吸喝水的小事。

 

張郃手執紅櫻鐵槍,下騎烏騅駿馬,頭戴兜鍪,身著鎧甲,一騎當先,拍馬大喝:「跟我來!駕!」

 

大軍全速前進,很快的,他們的身影消失在蒼茫煙塵中。

 

 

 

 

木門道。

 

漢後將軍吳班已布置妥當。

 

三千弓弩手中,有數百張十矢連弩,可以說是當代最可怕的遠距離兵器,正等著魏軍的光臨。

 

吳班心中想著:「丞相說若魏軍追來,領軍者必是張儁乂。彼若亡,則恢復中原有望。但他素來謹慎,料敵如神,如今情勢對魏軍有利,他會追嗎?司馬仲達也不是庸才,總不至於叫這麼一位名將來送死吧?」

 

想著想著,突有傳令兵來:「將軍,魏車騎將軍張郃率魏軍前來追擊,離木門道只有一舍!」

 

吳班心中大喜過望,道:「傳令下去,各就各位,連弩上箭,等候我發號施令再放,若有擅自行動者立斬!」

 

 

木門道已在眼前,天地寂靜,無風,無雲,只有達達的馬蹄聲,以及蕭蕭馬鳴。

 

張郃突然勒令停兵,道:「諸位,木門道就在眼前,敵人若埋伏於此,我等將無一倖免,不想死的,快快掉頭!」

 

副將道:「稟將軍,我等早已準備好,願與將軍同生死!」

 

「同生死!同生死!同生死!同生死!……」眾軍呼聲震天,附近的鳥兒,似乎也被這如虹氣勢震懾,一齊飛出!

 

前方探子回報:「將軍,我等已將木門道走過一遍,未發現任何埋伏痕跡。」

 

「孔明玩甚麼花樣?且讓我張郃瞧瞧。」說完,拍馬而去。大軍跟上。

 

來到木門道中央,仍是如此平靜,天地之間彷彿只剩這支孤軍。張郃突然大笑,手舉長槍,道:「孔明,你也不過如此,若是我,早就在這裡設下伏兵了!看來天助我也,蜀軍該亡!」

 

全軍也跟著大笑起來。笑聲豪壯,天地動容!

 

但笑聲戛然而止!

 

利箭破空的呼呼聲,很快掩蓋了一片瀟灑笑浪。

 

大地很快又回復平靜。

 

 

吳班親自率軍檢查,張郃和他的烏騅馬雖萬箭穿身,手中仍握著那柄長槍。

 

吳班脫下兜鍪,對著屍體一拜:「張將軍,你我各為其主,但你的膽氣,意志,我吳班佩服至極!希望來生可以當朋友。」轉頭下令:「全軍速退!」

 

起風了。

 

風中彷彿可以聽到,那豪壯的令天地動容,鬼神辟易的大笑,還迴盪在木門道中。

 

 

 

 

後記:

 

張郃雖是魏國名將,料敵如神,但意見往往不被採取,最後更因司馬懿的私心,枉死木門道。嗟呼!儁乂之際遇,誠「長使英雄淚滿襟」啊!其富悲劇色彩的一生,令人感嘆。

這篇有些浪漫性質,很多都是自己的想像。行軍打仗也不太可能是這樣,就算張郃知道去送死也不會在木門道中大笑大喊,但三國演義中,大軍事家曹孟德豈非也在亡命赤壁時大笑孔明!

筆者才疏學淺,滿紙荒唐言,願讀者可以抱著欣賞一條好漢的心情看看,至於史實或是行軍兵法,也就不要太計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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