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我說,那女的會拉小提琴。而那女的說,她這輩子只想拉小提琴和照顧小孩──我男朋友就被那女的煞到了。然後呢,我就被拋棄。」

 說話的女人,精緻小臉、五官秀氣、皮膚白晰,頂著PhD高學歷,她挽著我的手臂,不在乎的描述與第一任男朋友分離的過程,說話的口氣就像在講別人的事,而不是她的。她個性開朗大方,也因為如此才能像這樣講起這件事,然後問我:「所以男人真的很需要一個會拉小提琴的女人嗎?」

「那不然,我們去學古箏?」我隨便應答了一句,走向某個專櫃,看到一件價值上萬的外套,心想彈古箏真的能讓一個男人心甘情願幫妳刷卡買華服嗎?還是,去學扯鈴?扯鈴可以前拋後甩、還可以好多個扯鈴一起來耶,表現值不低於拉小提琴。「所以妳看,我們學社會學的女人,就是比不過拉小提琴的。學社會學的女人多有攻擊性啊。看到任何事物都可以有一套理論反駁,男人多有壓力。」

「的確是。妳知道有些女生,喜歡去貧窮國自助旅行,打扮的漂漂亮亮,與貧民一同合照,笑的有如陽光燦爛,而不管貧民國人民是如何看待那些鏡頭的。即使他們笑得很開心,然而那些女生沒有意識到,她們正在消費那些貧民。但那些女生卻把這當做是表現自己的方法之一。」我說。這位女生很振奮的看了我一眼,「沒錯,妳看吧,學社會學就是這樣……」所以,最大的錯誤是,我小時候沒好好學鋼琴,「而男人最喜歡坐在貧民中的美女。」她說,我聳肩,或許是吧。

 「我一直覺得很奇怪,為什麼只有拉小提琴的才能穿雪紡紗登台,我們唸社會學的,就不能穿雪紡紗上台報告我們的研究?」她近乎是以忿怒的語調問。穿雪紡紗在國際會議裡登台報告也可以啊我想,只是這樣隔天老闆會請妳走路吧。這其實是個很奇妙的問題,誰規定一定要是學音樂的人才可以穿露背露肩的禮服上台發表學習成果呢?而雪紡紗好像是女性化極致的象徵,輕飄飄的,很柔美,好像這個人不用吃飯就可以飽了,你每天下班回家,她都會坐在門口彈一首曲子給你聽,就像你新發明的感應式門鈴一樣。

 「小提琴」大概是男性圈裡給完美女性貼上的標籤,就像林志玲極有代表性的娃娃音。自從林志玲出現後,娃娃音又變成了眾多男性朋友們追求的目標之一。小提琴這項樂器,曾經是我這位好朋友心中最大的一根刺,很難拔除,導致她有陣子逢人就問:「你覺得男人真的這麼喜歡拉小提琴的女人嗎?」還好她復原的快,現在這個問題已被「為什麼不能穿雪紡紗上台報告」的探討性問題替代,我無法準確回答她為什麼小提琴對男人而言這麼有吸引力,不過我倒對於她沒有附和我學古箏一事鬆了一口氣。

 這到底關小提琴什麼事呢?我心想。

小提琴何其無辜,弦樂團裡這麼多樂器,偏偏是它承受了女性朋友們的批判。或許是使用它的姿勢最優美,使用者頸部以下可以任意隨著曲子優雅擺動,或溫柔或激昂,都在在顯示出身為一位女性肢體動作極其豐富而靈巧的一面;也或許是它的大小與形狀:似於女人身材的線條,大小剛好、易於掌握,男人把幻想投射在那似於女人的小提琴上,覺得會拉小提琴的女人就等於小提琴,靈巧、精緻、線條優美、觸感極佳,加上致命的露肩雪紡紗,Bingo。

 男人會以樂器來想像女人,女人也會以廚藝來幻想男人。不只一次,不知聽過多少個女性朋友說:「好想嫁給阿基師。」對於這點我相當疑惑,家中既不需要天天辦流水席,為何須要嫁給一個像阿基師的男人?究其原因,是因為女性朋友們本身廚藝不甚優良,下了班回到家裡早已累倒在沙發上,完全無力再進入廚房。此時,家裡有個阿基師最好!

 所以男人感性,女人理性。男人以精神性的滿足選擇小提琴的女人,女人以務實性的需求選擇舞鍋揮鏟的男人。誰說男人理性女人感性呢?一點也不,我們早已脫離中古世紀很久了。我拍拍這位好友的肩,讀社會學一點也沒錯,我們看清社會結構的現實,讓我們在受挫的時候能以最理性的腦袋來幫助自己復原;更何況,學社會學的女人,攻擊性並不會因為學了小提琴而減弱,我們可能盡是拉一些關於戰爭的曲目,而不是舒曼與克拉拉。

 老實說,我脫離社會學已很久一段時間,我從來也未曾從社會學中染上任何攻擊性的息氣(或許有這麼一點吧);這又是男性社會中對研讀社會學與社會科學的女人,貼上的另一個標籤:犀利、精準,老是想拆解別人臉上的面具、驗證一些道理。而因為這位好友的小提琴心結,我才恍然大悟學社會學的女人,最大的問題在哪裡:我們一直被教導要剖析分解,瞭解隱藏在表面底下的真實,也因之一直以來,我們總想要深切瞭解四周圍發生了什麼事,去關心其它人在社會裡活得夠不夠好、有沒有遭受不公平對待;然而,我們卻嚴重忽略這些社會現實是如何的發生在我們自己身上──直到男朋友為了一把小提琴而離開,才發現自己就是自己長久以來最關心的研究議題。

大家都去學點別的樂器吧。別再為難小提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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