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她回到娘家,獨自跪在神桌面前掉淚,痛心徹肺的哭泣讓她看不清神明的表情,安靜沒有聲音,然而內心卻哭喊著:「菩薩,請幫我早日脫離苦海,請幫我早日離開這樣的生活。」菩薩沒有允諾什麼,哭夠了,低頭擦拭了紅腫的雙眼,她起身默默回到夫家。再忍個九年吧,九年後孩子讀高中,就算他不肯離婚,起碼她不必擔心孩子無法待在自己身邊。於是,她暗暗決定讓自己再度堅強,因為這是最後支持下去的理由。

 

〈二〉

「妳們什麼時候搬走?」鄰居問她。

「搬走?什麼搬走?」她不懂對方說什麼。

「你們不是全家要搬到台中嗎?」她聽懂了,卻不再多問,心中滿是傷痛及憤怒。

*****

「聽說我們要搬到台中?」當晚她問公公:「我的工作怎麼辦?」

「隨便妳啦,妳要就自己留下來呀!」公公不當一回事。

她追問:「我怎麼都沒聽說這件事?」

「那是你們夫婦的事,我怎麼知道妳和妳先生怎麼溝通的?」公公不耐煩的表情走開了。

 

〈三〉

忙著和孩子搬回娘家,再眼睜睜看著自己先生,和公婆及伯叔一家子搬到台中,獨留她們母子在南部,這是一個怎麼樣的婚姻?算了,這樣也好,起碼只有自己跟兒子,不需要再理會其他人了。娘家父母沒說什麼,只當成多二雙碗筷而已。

 

〈四〉

半年之後先生和公婆在台中開店失敗,又搬回南部,這時她堅持在外租房子,否則不搬離娘家,先生只好答應,然而此後若他再打她時已沒人會說話了。

*****

那晚她被揍慘了,先生打電話叫公婆過來,她把心一橫,勇敢面對也好,但孩子如果又是籌碼,她怎麼辦?

她躲在窗簾後往中庭看,等待公婆上樓帶來的風暴,然而先生和公婆站了十五分鐘,聽不到說些什麼,卻一轉身三人都走了,她愣住,不敢相信,此時眼淚又噗簌簌掉了下來。

 

〈五〉

「媽媽,怎麼那麼多天沒看到爸爸?」七歲的孩子天真的問。是的,已經一個星期了,先生沒回來也沒電話,為了孩子,她只好打電話到婆家勸先生回來住。

 

〈六〉

先生在客廳和大伯講電話,模糊中只聽到「台積電」、「華碩」、「一百五十萬」、「套牢」、「賣多少」,先生放下電話她問怎麼回事。

「沒事。」先生什麼都不說。

隔了約一禮拜,先生說他和自己的哥哥買股票,賠了一百五十萬,是用婆婆的房子當融資抵押,現在快被斷頭了。

 

〈七〉

「妳老公決定了嗎?」鄰居見到她又問。

「決定什麼?」她知道自己永遠是最後知道的那一個,鄰居不好多說什麼,她回家問丈夫是什麼事。

「等我決定了自然會告訴妳。」先生一付愛理不理。於是她大吵,這是什麼夫妻關係,如果漠不關心,形同陌路,又何必約束於一張證書。

「我很煩,妳最好不要再吵我。」然後她又看到了猙獰的臉,一如那晚打她之前。

 

〈八〉

「我月底要到大陸工作。」丈夫看著月曆說。

「月底,不是只剩二個禮拜,現在的工作呢?」她滿腦子問號,不知道如何發問。

丈夫說:「我都安排好了,股票套牢沒辦法,我得還錢。」

二星期後他再度拋下妻和子,沒有多餘的說明,只要求照顧好公婆,就到對岸當起高級的“台籍幹部”。

只好,她又和兒子搬回娘家。

 

〈九〉

一晚,她打電話到大陸丈夫的工廠:「請問X副理在嗎?」

「您是誰。」對方是大陸女子的口音。

「我是他妻子。」

「妻子,請問有什麼事嗎?」那女子拖延著。「妳叫什麼名字?他現在很忙。」

二話不說那陌生女人把電話掛了,她忍不住又哭,孩子跑過來見到媽媽流淚:「爸爸呢?他不要我們了。」

她不知如何安慰孩子跟自己。

 

〈十〉

丈夫放假回台灣十天,這十天當中他沒來娘家找她,也沒打電話給兒子,她等待著,也一面說服自己。

 

〈十一〉

她又自跪在神桌面前掉淚,痛心徹肺的哭泣讓她看不清神明的表情,安靜沒有聲音,然而內心卻哭喊著:「菩薩,請幫我早日脫離苦海,請幫我早日離開這樣的生活。」菩薩沒有允諾什麼,哭夠了,她默默起身。再忍一忍吧,也許這正是一個機會,一個可以離開他的機會。

接下來,她只須把十年來給丈夫的愛,連根拔起,不讓它再承受風吹雨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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