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慢跑到七八公里遠的田間時遇到一位老人,他坐路旁的休耕廢棄田間,手拿著一根長長的釣竿,我看他用手從餌料盒之中抓出蒼蠅掛上,對著草叢甩出去,一時好奇,跑過頭了之後折返回來看著。

 

「你在幹麻啊,是釣青蛙嗎?」我湊向前去,小時曾經看過別人釣青蛙,對著溪邊草堆甩著綁上釣勾的蚯蚓,有時那些傻青蛙就咬上餌,沒多久被釣上一籠。

 

「不是喔。」老人注意到我,低頭看著釣線前端,頭也沒轉回,喃喃對我說著。「這裡沒有青蛙。」

 

「說的也是。」我看著這休耕的田間,加拿大蓬、咸豐草、皺葉酸模、紫花霍香薊,幾種植物彼此競逐著荒廢的田間,我摘著路邊龍葵紫色的果實放入口中,酸澀地讓我眼角都瞇了起來。

 

我待了兩分鐘,喘了口氣,看不出老人行為,準備要離開,老人卻突然收起釣竿,低聲的說:「上鉤了。」

 

那時,我還期待會從草叢間傳來巨大的拉扯,比如拉扯到一隻地鼠,將地表撐出一個土丘,或是一隻斑鳩將飛起,把釣竿也給扯到空中,但事實上,只是拉回來一個小小的黑影子。那時我才看清楚,原來老人是用一隻蒼蠅當餌,他在蒼蠅腰身上綁上細線,垂釣那種小小的,叫做蠅虎的蜘蛛。

 

「不好抓呢,要是用網的可是會受傷,所以只能用蒼蠅釣了。」

 

我向前去,用指尖捏起那一隻小蜘蛛瞇眼看起,牠緊咬著蒼蠅不放,老人把牠捏起,放入腰間的寶特瓶中。

 

我記得小學課堂上曾看過這種蜘蛛,從桌上爬過,跳躍起來一下就不知道去哪裡了,自然老師叫這種蜘蛛蠅虎,因為牠們對蒼蠅來說就好像老虎一樣兇猛,可是會撲上去一口咬住讓蒼蠅致命,但我還是想不通……

 

「釣蜘蛛要幹麻?」

 

「這你就不知道了。」老人打個哈欠說著。「有些有錢人住在豪宅,可是住豪宅沒用,你看那些蚊子蒼蠅的如果到處飛,那到陽台來喝葡萄酒的時候就會很困擾,然後那些人住家附近又不能噴藥,他們最愛養生周圍一定要無毒,最後就靠生物防治,所以我到處抓蠅虎,把蠅虎賣給有錢人,讓他們把蠅虎放在周圍的公園啊,行道樹上,住家附近久了就沒蒼蠅了……

 

「那……沒其他工作嗎?」我瞪大眼看著老人不斷甩竿,收竿,動作非常俐落。

 

「唉,自從我租來耕的田全被地主休耕領補助之後,我年紀大了沒工作做,最後就只能來釣蜘蛛了。」

 

我聽不太懂,邊看著他持續揮竿,收竿,只點點頭示意。老人釣了很多,直到超過三分鐘釣不到,他就收竿了,他說蠅虎看到蒼蠅就好像酒鬼看到酒,現在這裡已經沒有蠅虎了。

 

我看著他腰間的透明寶特瓶裡,密密麻麻的蠅虎竄動著,我想牠們應該也很困擾,一輩子應該沒和這麼多同類疊羅漢過吧。

 

後來,我也曾跑回去看過,但是卻不再看到那位老人,我在想,他或許會去釣奇怪的生物,休耕的田這麼多,也許有錢人又會有什麼特別的需求吧?

 

後來我才發現,那一陣子田間失去了蠅虎,蒼蠅變得很多很多,像是頭上飛行的野蚊全變成了蒼蠅那樣嗡嗡響著,相當纏人,每次跑步的時候,我都邊揮手邊跑著,真是不勝其擾。回到住的平房內,我到了陽台喝運動飲料,看著遠方的豪宅,這才發現周圍許多蒼蠅飛竄入我的房間內,我喘了口氣,轉身拿著螢光綠蒼蠅拍啪啪打著,我想,要用蒼蠅拍打蒼蠅,大概就是身為窮人的麻煩之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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