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腳踏車載兒子兜風,轉進一窄巷,有狗,一家工廠被鍊在他脖子上。
時值黃昏,狗被夕陽紅光打趴,懶懶不想動,只抬起眉毛看我們。
「有小狗。」兒子在前座緊握把手,聲調拔高。
「對耶!」我。
「他,很大。」兒子。
「他會不會咬人啊?」我問,有一半認真。
狗確實不小,臺灣土狗身形,全黑,厚胸瘦腰,不是將軍,起碼也是武士。
「……」問題也許太難,兒子沈吟。
斟酌間,踏板又兩下起落,車子滑入駁火範圍,兒子與我都吸氣,等嚇。
「你看,他不會咬人啦,」車身過半,大狗毫無攻擊態勢,彷彿菜色不滿意,「他很乖。」兒子躍躍坐不住,回頭放馬後砲。
我笑。
幾家工廠機器尚未休息,巷子還鏗噹鏗噹。
「是嗎?」我。
「是啊,他很乖。」兒子。
踏板持續,輪胎緩緩滾動,車慢,龍頭如蛇。
「那,他會突然衝出來嗎?」我。
「不會啦,他很乖。」兒子。
車行已過大狗工廠,目迎目送,萍水相逢。
「那,他會汪汪汪叫嗎?」我。
「不會,他很乖~」兒子。
巷子已過半,幾個工人站路邊,用洗衣粉搓洗黑手,泡沫綁手,都拿手肘互撞。
「那,他會喝水嗎?」我。
「不會,他很乖。」兒子。
車輪再滾,咬過柏油碎石,咀嚼有聲。
「那,他會大便嗎?」我。
「不會,他很乖咩。」兒子。
夕陽越斜,車影越不想走,牽拖老長。
「那他會吃飯嗎?」我。
「啊他就很乖咩。」兒子。
巷子走老,到了盡頭是個窄門,車把幾乎與門同寬,我們巍巍穿過去。
「你看,」兒子大叫,「是溜滑梯耶!」
窄門外竟是個小公園,有草皮滑梯鞦韆和一座籃球場,幾個人在球場邊遛狗,狗都很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