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創副刊部落格

或許為了便於談天說地，人們總是把電影裡「經典」的門檻降得很低，可想而知，也不免濫用「經典」一詞來造句：「那部片超經典的！」、「那場戲簡直就是經典！」

為了對得起前人種樹，這篇文章我們稍微把經典的定義鎖緊一點，來審視何謂經典？以及，近年的經典難產現象。

先看我們這個時代最擅挖掘明星潛質的導演麥可尼柯斯，1988年《上班女郎》一場戲電梯闔上，門面映出梅蘭妮渾然天成的瞬間笑靨，短短兩、三秒，理直氣壯成為該片各種預告版本的收尾。麥可尼柯斯有效運用梅蘭妮葛莉芬略帶傻勁的慵懶，壓對寶，這位浮沉星海多時的女星一下子亮力全開。

http://www.youtube.com/watch?v=XelaYPKU150

我會說它是一個80年代很有代表性的「性感片刻」，用微笑（而非威勢）舉重若輕撩撥出女權高漲的時代訊息，那短短幾秒齊備了：舒服、點到為止、意味深長……等等元素；可惜的是，梅蘭妮也只紅了這一部，日後《風月俏佳人》、《佳人也有約》多部電影試圖複製其發光模式……均告失敗，依樣畫葫蘆根本行不通。

經典本難有公式，頂多盡量去靠近它。

「經典」的顯影劑是歲月，當我們在「當下」說出：「近年缺乏經典。」這句話時，我們都不知道哪部片會成為經典。

三十年前人們不知道《鬼店》會成為經典，大方塞給它金酸莓；二十年前人們只認為《黑色追緝令》是惡搞片，殊不知其敘事公式將大力扭轉其後創作者的思維。

七十年前《大國民》進軍奧斯卡慘敗，現在它被譽為影史最偉大的電影。同樣，掄下奧斯卡多項大獎的《美麗境界》，典禮後它只花了很少很少的時間，就暴露了體質有多麼外強中乾、頭腦簡單，鍍金反成遺臭萬年。

今年，奧斯卡毫無意外把影帝頒給英倫模範生丹尼爾戴路易斯，唯妙唯肖是一回事，但我真不認為他演技對同輩演員的啟發能有多少。對我來說，他的表演充滿「算計」和「堆疊」，缺乏對「偶發性」的擁抱。

舉個例，馬龍白蘭度為什麼偉大？1954年《岸上風雲》一場對手戲，女主角伊娃瑪麗山不慎掉落手套，馬龍白蘭度趁導演未喊Cut，傾身一把將之拾起，戲繼續演，馬龍將手套戴上，吧啦吧啦，伊娃將之搶走，一來一往巧妙強化這場戲的張力。而這「即興之舉」更造就電影史重要的一個分水嶺——當一位演員決心成為角色，劇本也綁不住他。

再看《計程車司機》勞勃狄尼洛對鏡子反覆演練：「You talking to me？」這句影史著名對白，很難想像，這是導演馬丁史柯西斯安排勞勃狄尼洛用不同方式「講看看」的「試演」片段剪輯而成……

http://www.youtube.com/watch?v=XzPBUGUM7KQ

又如《四百擊》尚皮耶雷歐片末沙灘上對鏡頭的凝望、定格，若取鏡非該角度，剪接非定於該格，那這一幕還會是經典嗎？沒有人知道。

就因為經典仰賴太多「偶發性」，可遇不可求，當電影技術愈來愈進步、精準，又遇上丹尼爾戴路易斯這麼講究「分秒對位」的演員，「精湛」絕對堪可估算、量化，但很抱歉，經典難產。

人們無可避免要懷念1975年《熱天午後》艾爾帕西諾踉蹌銀行前邊撒鈔邊喊：「Attica！Attica！」，他是那麼全力以赴、大刀闊斧，僅僅如此，卻無可取代。再反觀我們這個時代的電影格局，多了些什麼？少了些什麼？

回到前面那句：「歲月是經典的顯影劑。」，親愛的經典，你與我們絕緣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