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上是一盤玉米火腿炒青豆、乾煎白鯧魚、水煮菠菜跟一鍋滷肉，還熱的時候一桌香，現在都冷了。兒子碗裡也都有，蓋著半碗飯，飯的白已經被滷肉的湯汁浸成茶黯。
湯是買現成的，已經冷了，碗口浮一層白油。孩子爸愛喝熱湯，早早已經吃飽喝足，叼了兩片芭樂到客廳看新聞去了。
兒子盯著眼前那杯吃飽才能喝的飲料，兩頰鼓鼓的緩慢擠弄，彷彿口渴的駱駝。那飲料已經退冰得差不多，在桌巾上濕出一灘暗漬。
「趕快吃！」她催。兒子食慾不好，瘦得見骨，個子也硬是比別人家的矮上半個頭，看著那小臉，她對自己交代不過去。
小嘴巴繼續軟慢的咀嚼，眼睛還是四處飄不安分，耳朵像是也飄到客廳裡去了。
孩子爸在客廳看著電視新聞，不知是什麼內容，一群人哭得震天嘎響。
「欸，兒子的表飛鳴吃完了，要再去買。」在心裡唸了一天，差點忘了。
客廳依然是電視新聞，沒有回應，現場似乎轉到國外去。兒子抬頭看著她，兩頰仍然漲得快爆，嘴角咧開開彷彿扮鬼臉。
「趕快吃啊你，都八點多了。」
一頓飯從七點不到吃到八點多還吃不完，等一下吃完飯又得趕著去洗澡睡覺，一晚上搞這隻小的就好了。她心想。再拖下去又晚睡，明天上學又叫不起來了。
電視新聞依然響亮。
她突然有火，「你到底是要不要吃！」聲音由餐桌邊震出客廳，主播音量陡然降低。兒子猛抬頭，鼓著一張嘴看她，眼睛裡面已經有水。
「怎樣？」客廳丟來孩子爸聲音。
「我說，你到底還要不要吃，不吃就收掉了。」她對兒子吼。
兒子呆望著不會反應，連點頭搖頭都沒有。
「不要吃了！」她一伸手真把兒子剩幾口飯的碗收走，趴啦趴啦走到流理台前，一把丟進洗碗槽裡。
兒子被這一嚇馬上放聲大哭，大張的嘴裡還塞滿一晚上的飯菜，微微透出油膩的酸氣。
飲料也不給喝了，她不由分說把兒子拖著拉著上樓，準備洗澡，兒子邊走邊喊著還要吃，嘴裡一口飯菜卻始終吞不下，掩蓋著哭聲。
她狠下心不讓步，三兩下扒光兒子把他推進浴室。洗完澡時嘴裡那口飯才剛嚥下，刷完牙他才止了哭，自己上床去，沒幾分鐘已經呼吸沈沈，眼角都還帶淚痕。
她站在那裡盯了一會兒，才轉身走出房門。
趴啦趴啦的下樓，孩子爸還坐在客廳沙發上，她坐到旁邊。
「睡了？」
「嗯。」
兩人又聊了幾句不輕鬆也不算嚴肅的話，她便起身轉進廚房收拾。擦過桌子，端著碗筷走到洗碗槽準備清洗時，看見兒子那小碗就飄在一只蓄滿水的大碗公裡，裡頭剩著的那些菜和飯，使碗傾斜幾乎沈入碗公懷裡。
她停下手，怔忡的看著那碗出神，輕輕嘆了一口氣。
才發現，客廳的電視已經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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