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光飛翔〉這部電影講述的是一位盲人的故事,男主角黃裕翔,他是台灣第一位就讀音樂系主修鋼琴的盲生,而今年這部有關盲人的劇情片,由裕翔來演出,而又是演出故事之中的「自己」,以我對電影的有限認識,這應該是非常奇特的觀影經驗。此時男主角不僅演出一個角色,而是演出過去的「自己」,而戲劇之中的虛構部分並不是他親身經歷,這時他就是一個扮演自己的角色,是自己又不是真實的自己。每次看電影時,我總會入戲投射自己是男女主角,此時瞬間有點分不清現實與虛構。(還好,還可以想像有導演會喊卡,便不用再想下去。)

 

所謂的常人都是跟著自己的視覺前進的,光的反射呈現物體的顏色,輪廓、形狀,形成了明確的距離感。生物擁有視覺已經很久了,我總想著在數億年前,當生物還在非常簡單的細胞結構之下,並無演化出「眼睛」等等的感官器官,儘管前方物件存在,雖然看不見,但還能以觸摸、震動、聲響的感知去探究前方。在生物演化出產生可看見光線器官的那一天,從此緩慢改變了世界的方式,從基礎的觸摸,震動,演化成為視線。此後視覺的效率最高,有危險性的生物來了,快逃,看見獵物,快追。我有時想著,或許換個角度想,對遠古的生物來說,視覺,或許也可以說是一種難以想像的超能力吧。

 

前方有什麼?如果失去視覺的話,這個世界會是什麼模樣?當裕翔念大一入學的時候,因為有新聞上報的關係,所以我知道他的事情。當時,下課時間要轉換教室時,我常常在走廊看到他,當時總看見有人牽著他前進,他謹慎地握起導盲杖向前行。那時我碩班即將畢業,整天待圖書館,在從圖書館回來的路上,有一次我好奇起來,跟著他背後,走過校園角落。

 

他知道我在他身後嗎?(我猜想他以腳步聲聽出了後方有人跟隨著,男性,身高180,體重……個性……鞋號尺寸……)對他來說,我的低沉聲音在他的腦中又會呈現怎樣的模樣,他從小就看不見的話,那他能理解「人」的姿態嗎?那樣兩側對稱卻又有點不太一樣的人類形狀,如他觸摸自己身軀,臉,鼻子,嘴巴,那會是什麼模樣,藉由觸摸,就可以體會到人身體的全部形狀嗎?在那腦中又是什麼樣的圖像,所以美與醜該如何定義呢?

 

有次看科學頻道,說道一些利用舌頭「回聲定位」的盲人,在這些回聲定位中,聲響刺激了大腦的視覺區,可以說是另外一種聲納,然而永遠沒有人,可以明確告訴擁有視覺的人們解釋那是怎樣的畫面?這是無法跨越,一道光與暗的界線,僅能藉由語言想像和模擬傳達。

 

我的另一位研究所同學拍了一部有關盲人的紀錄片,因此他和我說,實際上,有盲人可以看的電影,當時我聽了相當驚訝,盲人要怎麼看電影?看了範例之後我才知道,盲人電影形式大抵一邊推進劇情,一邊像是廣播劇一樣介紹此時此刻的狀態,比如旁別說道:女主角來到了一棟下著雪的小屋。音效播完之後,女主角便開始和男主角說起話來。也因此感受到的故事節奏,也和所謂明眼人所看的故事不太相同。

 

多年後,當裕翔自己扮演了自己,參與了一部電影,卻永遠無法看見一部電影,心中又對這部影片有什麼樣的想像呢?聽見自己的聲音在螢幕上播出的時候,內心又會出現怎樣的畫面?

 

電影中,許多過往的想像都逐漸的視覺化,光影、聲響、觸動,感受到的比我想像的還多,戲中人物友善有情,令人觸動,只是當我沉浸在那戲中情緒之中,離開戲院的時候不經意地看著地面,看著凹凸的騎樓和大落差的地面時而將思緒拉回到現實。讓我回想多年前,我曾閉起眼睛跟隨著裕翔走了一小段路,僅可能放大我的聽覺,想像所有靠近的人的模樣,前方誰的動作是喀啦響著,誰的腳步拖地沙沙,誰穿著高跟鞋叩叩是老師嘛?我閉上眼睛只有一片黑暗畫面,一下子就踢到了福利社的餐椅,睜開眼,眼睛因為光線而有些刺痛。這時才發現,裕翔已經走過轉角看不到了,既然有人牽引,他走得比我想像中的盲人還快,或許是恐懼讓我怎麼樣都不可能邁開腳步吧,我怔了一陣,隨後我轉身離去,因為擁有視覺而感到安全後,才快步放膽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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