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行旅>

 

「不管我隨著風飛翔到雲間,我希望你能看得見。就算我偶爾會貪玩迷了路,也知道你在等著我・・・・・・」陳昇低渾嗓音引航中,再次來到你不算熟悉的城市。

 

多年來,你習慣每過一天,就拿紅筆對已逝的日子打個Χ,像兩把刀刃揮向不可回溯的昨日。每日每日,生活中的情致感知被瑣碎細務一點一滴架空,不管舉目上演的戲碼,華麗喧囂或者簡素孤寂,盡在你無意有實的撫摩中匆匆作別。

久了,或許麻木,也是屈從,屈從讓你像自折羽翼的鳥兒,將曾經酣暢的笑容掩入灰白的天際。於是,你企盼在規矩如一的日常,掙點異於原狀的氣息;最期待的,莫過於能得空閒遊走,走出滯悶的四方家居。

 

如果,生活是一枚枚疲於幻想的戳章,封印每個依樣葫蘆周而復始的日常;能否化身為一只風箏,搖曳風起時,徜徉雲舒雲卷的藍天。

 

從交流道下來,沒方位感的你特意留了心,決意將往目的地的路線深刻於心。隱隱然期待什麼?你不敢正視自己,就怕某個不經意的轉角,那漂泊的腳步會與自己不期而遇。搖頭一笑,你將歧突的思緒驅逐車外。坐在身旁的小蘿蔔頭是你的交通指揮官,機伶地提醒:東門路直走幾百公尺後接東門圓環,再來循左側上東門陸橋,接下來繞圓環,往府前路一段直行,再接開山路續行。車行至此,你緊繃的心徐徐緩了下來,頸項方可慢慢轉動,兩旁的建物漸次清晰,走入眼簾。因為,你知道前面也有個圓環,裡頭是湯德章紀念公園,而旁邊那座巍峨的老州廳,是此刻的靠岸。

 

一首詩能否穩住幸福的脊梁?商禽在<穿牆貓>寫道:「幸福,乃是人們未曾得到的那一半。」如夢虛渺的神往。自此,「夜半來,天明去」的悽愴,向地平線的盡頭迤邐而去。

 

將車子擱在開山路,拐個彎向左直行。恍惚中,你看到急行的風撩捲街角,前頭街景如跑馬燈似地漫漫流轉。曾經,這放射狀的圓環,牢牢擄獲你的好奇與不安,望著鬧鬧攘攘的車輛,魚貫而進陸續而出;你卻惱於捉不定它的律動,難以契入街心。你按捺心底微漾的想像:關於這幢建築物的內涵形質;關於那段顛躓困倦的過往,冀望在這座文萃浩瀚的殿堂,覓得月色滿懷,溫潤難言的疲憊。

 

那風,鼓盪了屬於他鄉欲語還休的思念;是以,蒼鬱的眼眸泛起繾綣的氤氳。

 

當你拾級而上,觸目所及的模樣似乎沒想像中來得寬廣,進而踱步至右側,順沿階梯走下。「好大的『中庭』,如此稱呼對嗎?還是該說『天井』?」驚詫之餘,竟忘了抬頭端詳究竟。腳隨目移,不消幾步,卻將你早已深埋收伏的記憶,一絲一絲毫不費力揪扯出來,結結實實飽以老拳,散落一地酸澀,散出一聲長嘆。不由得這麼想:生活於你,彷如開到荼靡的旋律,落落奔向餘後的歲月之流,寂寂而終。

 

舊夢猶新。沒有,你沒有眼紅鼻酸。與日常參訪者無二無別,信步穿梭於拱門式廊道,在個個展場逐一瀏賞,讓眼睛擺渡暗香浮動的字語,拂醒周身八萬四千毛孔。稟性平庸的你是不及與其中圖文契合對應,然而一瞬片刻的邂逅,消散了長久來心心念念的罣戀。

 

時光穿過昔時的絮語磨痕,灑下微醺的初秋懷想。

 

凝望一旁小蘿蔔頭,你眼裡盈滿欣羨:一付完全沉湎於知足喜悅的形容。纖蔥般手指緊扣印戳,屏氣凝神地給紙頁一記記似輕還重的色樣之吻,那等虔心的神態,彷彿表達:當印記翩然落款,幸福指數就跟著往上攀揚。你笑了笑,透過相機觀景窗,輕輕壓下快門,讓專注投入的身影有更深刻的情狀。

 

大風吹,吹散了不願醒來終得醒來的踟躕。其實,你很清楚:旅行本身的底蘊,不在於走得多遠,飛得多高,而是找一個想要言說卻又難以陳述的出口。隨著視野的輾轉更迭,調和內心的失序闇亂,生活的線條有更輕靈的姿態,人生的步履得以堅實繼續。

 

夜幕堪堪升起,晚空曖曖含光。「走吧﹗我們下次再來。」把跟前的小確幸攢握在掌心,你深深地吸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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