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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停下電腦螢幕的遊戲,開始寫;電視仍舊不斷播放台灣為日本賑災幕款的live節目;看著新聞,顫著筆,聽首歌。

 

  近來愛聽一首老民歌,已逝歌手馬兆駿的作品──那年我們十九歲。原唱沙啞的嗓音,配上他曾經走過的十九歲,歌曲渲染出歲月的花白,也悄悄的扣上人心田裡,那一條正處於戰戰兢兢的細弦。我才十七歲。是沒有十九歲的經歷,因而慌恐,而不安。而冷顫?

 

 

 

  我心中有個大難──

 

  偷騎著機車,和朋友一起飆在前往安平港的路上,我依偎在腥腥的海風的懷裡,而身後是依偎在我背肌上的小女人;我們成群結黨的咆哮,讓停泊在碼頭的遠洋大船對我們起上戒心,早在甩外聲音到達之時,便怔怔的在五十海哩、一百海哩處,喘息。

 

  那一段騎機車的往事/享受速度享受著友情/享受創作享受共同的未來 /生活是如此的自由/那一段騎機車的往事/隨著週遭一直在改變/你對未來還要祈求些什麼/將來有天我們會老化

 

  我心中有個大難──

 

  我們趁老師在午休時出校門吃飯,秩序評分的商科人走過後,併起三五張桌子,你微趴桌上,而我坐在從講台旁抽來的板凳,翹著腿,不忌諱在穿堂左顧右盼的教官是否會來登記,嬉戲的談著畢業的打算,出社會的理想──

 

  我要讀中文系,在高校裡教國文,假日在人來人往的地下街裡當街頭藝人,暑假沒有補修的錢掙時,就上樂器行教起熟稔的吉他,一生成為教育份子;

 

  你不要繼續升學,想去考士官二專班,當個職業軍人。五年幹完,還管什麼國家、領袖、榮譽,國軍番號扯下,跨出鐵絲網──老子要開機車行,做個黑手老闆,星期天拉下鐵門,再和朋友跨上當紅的光陽G5-125,油門好好摧他個一百二十里──

 

  「反正永遠摧不到青春的盡頭。」你大拍著木案,顯起猖狂。

 

  「你們在幹什麼!」門外一個大吼。

 

  主任教官朝裡面大罵,我們全像個卒仔趴好在桌上,裝睡卻又暗罵起門外的狗官(教官的台語,音同狗官,成了我們洩憤的機會)。當那雙響亮的皮鞋聲遠至不聞時,我們又悄悄爬起,隨手拿起粉筆,朝那門外大力一扔──要是我騎著G5,你吠再大聲,也吃不死我──

 

  「跟我到導師室!」

 

  誰曉踏入門內的是大快朵頤完的導師。我們就知道還沒畢業,說的是夢想所給的謊言……但我們都曉得,之後的你我,不會有著一生落落的寂寞,會有老婆孩子,有還在的朋友,與以前迄今的承諾。

 

  我們笑著,緩緩打鬧到辦公室。你怕嗎?誰怕,一起玩,大不了就是一起再被罰。

 

  你還要去承諾些什麼/你知道我們都已長大/你還要告訴我些什麼/是夢想/還是謊言

 

  我心中有個大難──

 

  決定星期五來翹一天課。注意!是連騙教官的請假都不要的翹,很笨──但不會笨到連寄回去的曠課單都不攔截,打回去的翹課連絡電話都不切斷──升旗完後,趁全年級操場解散萬頭攢動時的混亂,一行人左跑右奔的到圍牆旁,緊張的搓起冒汗的雙手,書包先扔出圍牆,我們微蹲抬頭,雙手似乎有著要抓下天空的野心,一、二、三,跳——

 

  「呼……」我聽見大家越過牆後,興奮的喘息聲,心跳聲。

 

  這道牆過去,我沒看見所謂的「大過」,卻似乎看見我們要去的海灘,要去的商場大街,和網咖。

 

  「你完啦,回去就一支大過喔……」大夥走向租來的機車停放處,且互相嘲笑對方,校規顯得尷尬無能。

 

  現在是八點,是第一節課剛開始,是我們在高校第一根菸的點燃……大家吸吮著年輕,吸吮著自由遼闊,我們互相染著對方的菸味,感覺更融入了彼此。粗暴的把制服換下,和書包一起丟入坐墊下的空曠,將它深鎖。

 

  「砰──砰──」我們愈騎愈遠,離開了學校;我們愈騎愈近,快到了海灘。

 

  安全帽罩下,我們的長髮仍舊抑不住飄揚,拍打著後方人的臉龐,此刻誰也不能改變我們的想法,哪怕有點兒不對,但我們在圍牆外的空氣中找尋到充實,和人生刺激,在鐘聲以外的喧囂裡聽見嚮往,看見未來。

 

  你不知道。我所愛,所許下的心願。

 

  渡過高山和海洋/歲月就此流過在眼前/還記得我們偷偷摸摸學抽煙/那年我們十九歲/經過風霜和磨練/如今誰也無法再改變/還記得我們一起許下的心願/那年我們十九歲

 

 

 

  我心中,有個大難?

 

  我依然坐在課室裡,翻起下一堂的課本,溫著上一堂的筆記,聽下國文老師課堂上的慷慨激昂,上的是韓愈的「師說」。

 

  規規矩矩的端坐在椅子上,哪怕很想提早休息,但「老師說」不可以。

 

  我下課從福利社回來,吃的是特價甜筒,而不是從校外雜貨店出口來的,既貴又薰人的七星香菸;我放假只會坐公車往返於學校宿舍和客運總站之間,而不會跨上機車,雙載起女友築起高速時的甜蜜,飆在禁超速路上又加上甩尾;我會在上課鐘響起時盡速坐在課室椅上,並拿起書本原子筆,而不是狂妄翻過高牆,遺棄校服與書包,視大過如草芥──這一切是如坐針氈的聽從,汗如雨下的勞動。

 

  放學後,放假後,我看著一個電玩節目,主持人一一介紹起棚內那些電玩高手,他們個個有著同樣特色,有點不羈,有點叛逆,有點年輕。他們玩起每項遊戲都是易如反掌;我從不會用電腦去玩起線上遊戲,我失去了年輕人的好勝心,變的跟動物園的兔子一樣,溫馴到可怕。

 

  失去叛逆的本領,同樣間接失去了征服能力,我被誰領航著?我被自己的謊言領航著,我竟可能幻想自己去做所認為的傻事,而從不去行動──恐怖的是,一覺醒來,我竟是滿足了。

 

  隨著時間的變遷/是否應該勇敢的面對/別再用一些安慰自己的謊言/再次欺騙你自己

 

 

 

  這首歌播到最後,最後一句歌詞是──

 

  啦……/還記得那年我們只有十九歲/現在已不再年輕

 

  兩小節共八拍的「啦」,在一些人看來是充當歌詞的招法,在我而言他充滿了馬兆駿的十九歲,十九歲荒唐之下的充足與感慨,所有的畫面在八拍裡面完完全全的滿滿補足,年不年輕不再是重點,沒有白活才能劃下完美的句點,完美盡在不言中。

 

  馬兆駿走了,走了好幾年了,當後人,朋友再唱起這首歌,唱到該段落誰不落淚,誰不想起,那段十九歲的一切,他們擁有過後才知足起來──

 

  我還沒有騎過機車,沒偷抽菸過,一切跟著規矩走,人云亦云著。我還沒有十九歲,但我的十七歲就要過去了,我的十七歲烙上了空白,寫下了孤寂。

 

  還有兩年,我是否有自己的做法,不抽菸也能醺然入夢?我能用腳走過所沒到過的地方,去港口聞聞真正的腥腥嗎。機車算來太倉促,聞來也是一陣模糊和廢氣的摻雜,不算到過港口;用筆能寫的完叛逆猖狂,寫下心中所屬,寫下不再溫和的十九歲,夠留給二十九、三十九、五十九歲時大夥一起閒嗑茶笑談用嗎?

 

  震災live節目已經播完,換播起喬家大院,午睡的老媽閒太吵,擾她與狗的清幽,起身將電源給切了,繼續入夢。她的十九歲,她正在回憶吧,或者他早就算數過不知幾次了,曾經走過全台灣的她,做過餐廳服務生,和老爸吃過山珍海味,和男友有過人而無不及的甜蜜,甚至論及婚嫁,卻又被家人阻擋,一生沒完成過小學學業,卻仍走過大半人生,我說她真豐富。

 

  冷顫的走向十九歲,或冷靜的走向十九歲,色彩都是枯燥乏味,終於知道我不是沒十九歲的經歷才在徬徨,而是孤急開始發難而使我顫抖。人都能有十九歲的歲月,只要蒼天肯多給這段空間,而你肯給自己多一道色彩,當下開始揮灑,那不管到幾歲,在之前都是繽紛絢爛,回頭看就不會一片冷色,而失去動力,一蹶不振。

 

  這首歌結束──

 

  結束的是馬兆駿的十九歲,馬兆駿也結束他多采多姿的人生與演藝歌唱,他不再能懷念了,剩下我們再替他懷念──呵呵

 

  我的十七歲,正磨刀霍霍的將要落幕,隨之而來的,又將要開啟。

 

 

 

By央夏

 

──2011/3/19 下午三點一刻,徬徨聽完音樂後,陷入安寧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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