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二零一一年下的一月八號。

 

  破曉粉碎了低垂夜幕下的靜謐,甦醒後我起身坐在床沿,模模糊糊的凝視前方。是一個老婦人,穿著暗紅毛衣,深褐色寬鬆毛褲,坐在石階上,雙手放在膝蓋。一頭蓬鬆捲髮,從這看來如朵白雲。只能看見她的後腦勺。或許在打盹,或許是發呆,或許和我一樣正在凝視,凝視前方吸引目光的人。

 

  看了她一小宿,我越來越好奇她到底在看些什麼。七老八十的婦人,結髮多年的老伴早已不在身旁;含辛茹苦將膝下子女養育成人,功成名就也不見有返鄉奉養;逢年過節時自己獨處,不時便學學杜鵑念道:不如歸去──逢年過節對她而言,是警示著哪一年又逝去。沒有所謂的紀念,和浪漫……到頭而來歲月的片片花白,也不曾少過,一五一十的在髮上在額上在膚顏竄出──或許這是他為何背對我的原因吧。

 

  「暗忖好什麼了吧。」目不轉睛的我自言自語起來。

 

  到這樣年紀,自己都該打算好了吧。年輕時看著掛鐘老覺得度日如年,日子還像日曆般有著厚厚一疊,一疊撕完又一疊;老了得人攙扶,拐杖拄出一跛跛蹣跚道路,好似越走越窄,瞧起淒風拂著西沉的日暮,著實想喊一聲:能不能就此而止?但轉身後,抬頭,仍然凝視前方──這年歲的人有沒有所謂的回頭路。

 

  她沒有豐腴的身軀,遠遠看去更是形單影薄。倒數始終離終點比較近──新的一年的一月對她來說,是剩下十一個月。這算是珍惜歲月,還是厭膩殘存的時光?孑然一身是被孤單纏上,還是拋下人群裡會有的衝突煩惱?她都知道。但有時裝傻對自己會有利點。冀望僅剩的節日裡,能傻傻走往所凝視的匯聚點,並在結局裡簽下沒有容貌的名字,就此釋懷歲月裡自己拘謹超過一甲子的身與心與靈。

 

  談到時間,我總是感到格外沉重。

 

  垂垂老時,她或許能回家鄉,山河尚在,春色依舊,只是爹娘的墳,在太深的草堆裡,老年的膝蓋僵硬,無法嵇首跪拜。鄉里,早無故人。如果我能看到她的眼眸,我猜想她眼神所望,不在遠不在近;她想看到的是家,而這個「家」不是一個空間,是一段時光。

 

  老婦人不動搖的繼續坐著,或許這年紀才能有閒算數一下時日吧……恍惚後我起身去盥洗,回過頭來,啊──老婦人被揉成一張紙團,丟入竹樓框裡,寒風之下她的臉更皺了,身影更沉了——原來已是一月九號了。

 

  一月八號的時光被撕走,像沒珍惜過的丟棄在角落旁。每年有本三百多張的消耗品,上面有不盡的角落顏色,看它便好似看遍人情冷暖。一月八號是一個老婦人坐在階上的攝影,裡頭她是否也猜想我們不久便將她撕下,棄如敝屣。因為她也曾如此。最終將撕完人生最後一本消耗品。終將體遍所謂的人情冷暖。

 

  「明天你老爸生日。」

 

  她是要我記得,還是怕我忘記,或是要我準備?嗯──今年他五十二。多怕你會一人形單影薄的觀花賞鳥,盼我來看此花時,聽你聊起年少勇,而我卻終未前往。很怕會走到這樣的歲月。歲月,揮霍的掉,也記的著,就怕在沒完成該完成的時候,就將它,撕掉。

 

  明天生日,我會記得。祝你生日快樂,我會記得,留在明天再說。

 

 

 

結局裡簽下沒有容貌的名字;祝你生日快樂 By央夏

2011/1/9 宿舍裡,寫完新年第一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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