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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某年某月的空閒時刻,我正趴在書桌上假寐,讀書對我是件費力的事情,但是偏偏腦海中一點休息的意味都沒有,黑白的過去像老舊影片般地跳躍,我知道自己錯過了很多東西,對不起很多事情,那些曾經回首之後總是殘破不堪,一種苦澀的感覺湧上心頭,纏繞許久,忽然我聞到一股非常濃郁的香,類似於酥油的稠密香氣,經過迷迷糊糊的辨認,才知道母親又去佛堂了,凡出現酥油燈的味兒,這便是母親禮佛的痕跡,我有點勉強地站起來,原因是剛剛盤腿坐的關係,讓我雙腳酥麻不已,通常這個時候我都會用我的右腳狠狠地踩踏左腳,藉著痛覺攀升、掩蓋那令人不適的腿軟。帶著吃力的步伐尾隨母親爬上樓梯,等我到達佛堂時我的腳還沒完全恢復知覺,但望著的景象卻讓我痴了─外面此時是黃昏,斜陽透著柔柔暖光罩著母親,一點橙黃和不經意的紫色揉著佛堂裡的溫度,她在古雅的桌上緩緩擺上一盆蘭花,動作是一貫的優雅輕柔,小香爐的香條煙霧裊裊伴著盞盞酥油燈的舞動橘紅色火苗,映照四周觀音像,莊嚴微笑悲眼視眾生,矇矇矓矓的讓眼睛看不清,而母親似乎也融入這神聖的畫面,一種接近感動的心情瞬間襲上心,也喚起一波一波的漣漪。

如果該用一種花來形容母親,非蘭花莫屬了,不是卡多莉雅那樣色彩斑斕、絢麗奪目,也非螃蟹蘭熱情奔放的活潑,而是外白內帶柔粉一點的蝴蝶蘭,看起來既不熱鬧、聞起來也無香味,但是卻是一種靜態的美麗,高雅脫俗的氣質,自幼她的形象便是這樣深植我心。還記得以前去百貨公司逛街,人潮熙攘,我的手緊緊地被握在她手中,眼睛卻時常東張西望,總是會不經意瞧見有人望著這裡,起初我還懵懵懂懂地以為是巧合,但一點一點長大後我明白,那是在看母親,充斥各種眼光:欣賞、羨幕、景仰、詫異,甚至是忌妒,在母親身邊會接收到來自眼睛許許多多的訊息,而我和她都只能默默承受,有人甚至會刻意站離母親遠一點,好似能不被發現,卻無法掩飾,有時我煩了,便會狠狠地瞪回去,小孩子年紀小尚未懂得這動作的意義,只覺得那些人很可惡,母親見我這樣便會拍拍我的臉,問道:「年紀小小的,表情卻吹鬍子瞪眼睛,長大可怎麼辦呀?」我總是無法回答,選擇沉默,那種情緒是源於一種東西被搶走的不是滋味,佔有的心態,這就是小孩,我回憶的時候,心裡總會忍不禁的羞愧,很幼稚的過往,啼笑皆非的心態。

有時,我常常在想,其實母親不應陷於世俗之中,而是應該在深谷裡當一株不染紅塵是非的幽蘭,一株神靜韻高的花,遠離世俗喧囂,如此一來,在面對現實的壓力時,我便不用看見她深陷暗淵時醜陋的失態,每當我看到她佇立於佛前,為事物煩惱時,頓時有種心痛的感覺,她應生於西藏而非在這裡,應如同僧人修行而非如凡人般有七情六慾,這種惆悵在我見著她雙手合十祈禱時往往更加濃厚,她嚮往去朝聖,若有來生則希望自己可以生於佛教聖地,我何嘗不是這般希冀?面對她最喜愛的蘭花一盆盆地擺放在樓梯上,終究會忍不住想起她的姿態,『蘭花本是山中草,還向山中種此花。塵世紛紛植盆盎,不如留與伴煙霞。』一分無奈和憂愁,大概母親也只有在絕谷裡才能化解吧。

我獨自站在佛堂外的陽台上,蒼穹的顏色早已是不見正午的炎熱了,氣象預報說颱風即將登台,明明是夏天,風卻是蕭瑟的,秋天的冷清襲擊我的身體,孤獨,它呼嘯過我的雙頰,看著憂鬱蒼茫的天空,不知為什麼地,又多了份悵惘,那種悲淒的感覺太過深刻,甚至有點痛,而我不經意的轉身,正巧又看見數盆蘭花在陽台邊緣上,葉子被吹的顫動,花包似乎又要垂落了,我在心裡默默嘆口氣,終究還是將那脆弱而挺立的花朵一盆盆地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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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iterature2009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2)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