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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二。

 

對我而言,那是個不合格的數字,在班導師的眼裡,那更是個不能和辦公室的同仁們大聲張揚的分數。成績單一發下來,我們班幾乎陷在愁雲慘霧的氣氛中,導師在班會課上卻得壓抑自己即將爆發的情緒說:「我知道有些同學還沒發揮他真正的實力,我期待著你們的指考成績!好!開始自習!」這句話一結束,就像老師站在起跑點上為我們鳴槍。重新開始。

 

那刻起,我們和全天下的高三生一樣,一張考卷複製好幾份,一天生活複製到隔天。黑板上的倒數每七天改一次,軍訓課、體育課借去考試,老師進教室第一句話從「把課本打開」變成「課本收起來」。

 

畢業典禮,看似為高中學業畫下完美的句點,說穿了只是領張畢業證書,要考試的人沒心情哭了,人手一本單字口袋書,甚至是紅遍全台灣的「搶救」。當我上台領獎時,還得跟旁邊的同學互考歷史年代表。真的畢業了嗎?

 

「最後那一個月好好拼,你們都會有亮麗的成績!再拼也不過這一個月,大學由你玩四年!」班主任口沫橫飛地說。最後一個月,我自願進入衝刺班。那裡確實比家裡及學校還要寧靜,裡面每個人無不卯起來念書,班導師也會不時地火上加油說:「同學們!坐在你旁邊的都是敵人!」這種肅殺的氣氛使我不安。

 

倒數二十天,我生了一場大病,向補習班請了假在家休息。別說是補習班威脅我一些輸在起跑點上的言論,爸爸也不斷嘮叨:「繳那麼多錢去衝刺班,你居然給我生病!」,使得我根本無法專心養病,即使臥病在床仍把課本放在床邊。只是有幾次,爸爸看到我把課本放在臉上呼呼大睡,總是把小夜燈打開,把課本拿到書桌,幫我蓋好被子,摘下我的眼鏡放在床頭櫃上,關掉房間的燈。隔天仍準時叫我起床,送我到衝刺班。在爸爸的計程車上,每天早上都能聽到台語老歌或日語演歌,我吃著三明治搭配一杯咖啡,好奇妙的早晨。

 

倒數一天,衝刺班熄火了,放一天假讓我們別為隔天的考試感到太大的壓力。這天早上,爸爸問我:「快考試了,去拜拜吧!我載很多客人都說新莊那間文昌祠很靈。」於是,我帶著英文單字本出發了。每次拜完,爸爸總會幫我複習:「有沒有說你住哪裡阿?出生年月日咧?准考證有沒有過香爐?」一副他才是神明似的要對我做問卷調查。

 

考試那兩天,媽媽跟我一起熱,一起等待,每科考完總是為我奉上茶水,幫我搧風。陪考家長或許比考生還要辛苦吧?考完回到家,爸爸只問一句:「會不會寫阿?」我邊打電動邊回答他:「分數出來就知道啦!」其實我內心是忐忑不安的。

 

暑假,我玩了好多地方,旅費多半是由爸爸資助。我每到一個地方玩就會買紀念品分送給家人,當爸爸拿到紀念品時都是同一句話:「買這幹嘛?!不要浪費錢啦!」默默的放在打火機旁邊。我想只有白長壽是他覺得最有價值的禮物吧!

 

恭喜錄取  國立台灣師範大學-國文學系!

 

當我一查完榜的第一個反應:「我該怎麼跟他說?」過沒多久,爸爸回家了,他開門見山地問:「上哪?」我尷尬地回答:「師大國文。」「喔,這樣阿。」他走到廚房開始微波昨天晚餐的剩菜。我沒有任何喜悅,他也是。

 

放榜後的那段日子,他無論何時,看到我的第一句話總是:「你要不要去看一下轉系的規定?」有時是:「你要不要開始準備公職考試?」不然就是:「到底讀這個系要幹嘛?」所有親友們都對於這個結果感到非常滿意,只有爸爸,我沒有得到他的肯定。我知道他那些話是出自於他關心孩子的態度,他怕我迷失,在未來的道路上徬徨。然而,他知道我最需要的僅是他的「支持」嗎?

 

他是知道的。開學沒多久他就會開始定期跟我結帳:「買書多少錢回家記得跟我拿。」他用「投資」來支持。進入大學,活動越來越多,和爸爸對話的時間越來越少。只有在早上爸爸載我去上課,他總是在快到校門口時的短短幾分鐘時間看似隨口問問:「老師講的都聽得懂嗎?」「太晚回家記得打給我,我來載你。」

 

爸爸的關愛總是在合情合理、例行公事的氣氛中傳遞的,我常跟別人說我跟我爸感情沒有很好,沒有話聊。最諷刺的是,全家人只有我是和爸爸「獨處」最久。高中時,每天早上爸爸都開著計程車送我去上課,即時我們很多時間都只有我下車互道再見有對話,在車上我仍然是吃著早餐、背書。高三留校晚自習,爸爸也是準時來接我回家,他停在校門口,有人要搭乘,他都一一回絕。

 

父愛就像計程車,很醒目的黃色系,在路上隨處可見,混雜在深色轎車中,也不覺得突出。伸出手,就會為你而停,然後把你載到一個由自己決定的目的地。不能干涉你的選擇,只能提供你正確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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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iterature2009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3)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