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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裏的糧倉已經貯滿。說是糧倉,其實是樓上四個小木櫃裝滿而已,這可是父親和母親歷盡艱辛換回來的一個收成。

“今年過冬全靠這點了,唉……一年到頭就這點收成。”父親說著並歎氣。

“總算抵住了蟲害、天災、雀害,撈回來了嘛。”母親對答。

“是的,不至於辛苦後沒收成。可是還有一關害……”

“你是指……噓噓……你聽,又來了。”

隔壁房間傳出“唧唧”的叫聲,聽起來還很有規律,可在父母的耳朵裏,這叫聲讓他們難以安寧,覺得像大禍來臨之兆。

“怎麼這聲音每次都從小汪的房間裏傳出?”父親疑惑著問母親。

“小汪,你有聽到什麼聲音沒有。”母親叫我。

“媽,沒有聽到什麼聲音,唧唧……”我回答著母親的問話,還發出能使自己快樂的聲音。我想我這美妙的叫聲肯定能吸引很多能為我效勞的老鼠。每次在我發出邀請聲,都會有幾隻或者更多的老鼠來到我的房間。

“那聲音又發出來了,聽起來它們要在這裏結群,這可不得了哦。”母親說這話有些驚恐。我想告訴母親,她說得沒錯,它們的確要在這裏結群,給我帶來快樂。

“小汪,明天去集市上買兩樣東西回來,不要老是呆在家裏,就像老鼠呆在洞裏一樣,知道嗎?”父親在隔壁朝我房間這邊大聲說道,生怕我沒聽到似的。

“知道了,爸,要買哪兩樣東西啊!”我的聲音變得有些尖細,我用了很大的力氣回答父親的話。在我的身邊已經集聚三四隻可愛的小老鼠,它們給我帶來禮物有花生、大豆、玉米、還有雞蛋,我很高興有這些我喜歡的東西。我輕輕撫摸它們柔軟的背部,鼓勵它們幹得漂亮。

“敵敵畏和夾鼠鉗,我有用。”

父親要這兩樣東西,他說有用,敵敵畏我肯定知道的,殺除害蟲的農藥,夾鼠鉗難道是專門對付鼠們的一種工具,我想著心裏有些不安,父親說要,我必須去買。

我將父親要的兩樣東西買了回來,剛想問父親夾鼠鉗怎麼用。

“現在有個農業生物學習班,小汪,爸爸給你報名了,你明天就去聽課。”父親的話阻止我問他。

“是的,小汪,多學習對以後的生產有幫助,聽說老師是個生物學專家哦。”母親在一旁附和著。

我現在想著兩個問題,一是不知道父親怎麼用夾鼠鉗,另外就是我得去學習,肯定少了呆在房間裏的時間,我的那些小傢伙們會怎樣呢?它們是聽到我的召喚來房間,還是沒辦法等到我的召喚就出現,這樣的話它們可危險了,我的父親是絕對不會放過它們的。但又不能不去學習,我想瞭解它們更多。

生物學家站在講臺上講課,貓著身子,看上去沒有多大年齡。嘴唇上兩撇稀少的鬍鬚精神的橫在臉頰上。眼睛雖然微微眯著,但還是很圓,加上鼻樑上的那副小圓眼鏡,顯得更圓了,圓得像貓眼,當天突然陰暗下來,他的眼睛睜大並亮出兩道光來。

他一邊講著課,一邊斜著眼看著我。我並沒有認真聽他講課,這節課說的是鼠類,他說老鼠是天然的害蟲,會給人類帶來痛苦和疾病。我覺得沒那麼嚴重,我與它們相處得不錯,當然我不敢大聲說出來。就這樣生物學家盯著我,像貓盯老鼠一樣,有消滅而後快之感。

生物學家告訴同學們,說消滅鼠類的辦法很多,最常用的也就是最見效的就是,給它們下毒以及用夾鼠鉗對付。他還要告訴大家有一種最殘忍的辦法……我沒能再繼續聽下去,心驚、害怕,他會不會用這樣的方法來對乎我。我像受到驚嚇一般逃回家,鑽進自己的房間。

“小汪,這麼慌張怎麼了,課上完了。”父親在門外問話。然後聽到“呯呯”的敲門聲,“開一下門,把這個拿進去放到你房間的裏。”

“爸,等一下,我馬上開門。”我趕緊把床上它們的禮物收起來,放入床底下,一看床下有七八隻小老鼠在嬉戲,我敲了一下床,對著它們做了一個噓的手勢,它們便安靜了下來。

起身開門,父親正端著一碗蛋炒飯站在門口,眼中有些逆光。

“開個門要這麼久,你在做什麼?上一會兒課就跑回來,你要在房間裏呆一輩子嗎?從來不讓老子和你媽進房間看看。”父親責駡道。

“爸,我不會在房間裏呆上一輩子。聽完課才回來的,兒子的房間亂糟,我自己整理就行了。這是我最愛吃的蛋炒飯……”我準備接過父親手中的碗,父親卻避開了。

“不是給你吃的,要吃叫你媽重新做一碗,這是專門請老鼠們吃的。”父親話語間有些詭秘的笑意。

父親對老鼠的憎恨我不可能不知道,到了那種徹底的程度。他怎麼會給它們愛吃的蛋炒飯讓它們吃呢?生物專家不是說過給鼠類下毒,我想這飯裏肯定拌有父親讓我買的敵敵畏。可愛的傢伙們吃了些飯可就活不了啦。我的身好像長出毛來一樣,痛癢難忍,可能真的長出來了。

我裝出微笑的樣子對父親說:“這下它們都逃不了,全屋都放置了這種飯是吧,爸。”

父親點點頭,遞給我那碗飯。“讓它們臨死前享受一頓吧。把飯放在房間的角落邊。”父親說完轉身走了。

端著碗,想著父親如此對待它們,就像對待我一樣,心中不由得有些淒涼。我將那碗飯裝進一個塑膠袋裏包好,然後放進抽屜裏鎖上。

父親走後,床底下的小老鼠們又開始嬉戲,發出“唧唧”的聲音,我也跟它們“唧唧”起來。我告訴它們不要吃那種飯,在房間裏是安全的,因為沒有誘惑,房間外面到處都是誘惑,對它們來說只有一步之隔。

它們真的經不起誘惑,剛進房間的一隻小可愛,也經身子軟了,爬不動,只有頭在不停地擺動,慢慢地頭也不再動了,身體失去溫度,變得疆硬起來。

我看到這個死亡的全過程,在想,如果吃下那飯的是我,會不會也這樣,我悲憫。我沖出房間,在家裏把所有能找到的角落裏的飯全部收了起來,放進那個塑膠袋。

我拿著那包飯去了學習班,一個上午裝作很認真地聽課,但“貓”專家還是用以前一樣的眼神看著我,這使我有些害怕。中途我帶著那包飯出了趟食堂,回來繼續聽課,一直撐到吃中飯。

我沒有在食堂就餐,回到家後下午就沒去學習班。下午我聽到有救護車的聲音,原來學習班除了我之外所有人都離奇地中毒,不過沒生命危險。

整個下午,我在房間裏與小老鼠們談論這件讓他們高興的事。突然聽到有間斷性的鐵器敲打房門的聲音,我以為是父親來了,我們立即停止了“唧唧”聲。我讓它們躲藏床底,整理了一下房間去開門,父親沒在。從我的腳下發出一陣痛楚的“唧唧”聲,原來是一隻比一般小可愛大了許多大可愛。

它的一條腿上夾著父親讓我買來的夾鼠鉗,血已經染紅了鉗夾。我確定它的這條腿已經完了,性命還待醫治。我找出酒精、藥棉和紗布,幫它清理傷口後包紮好,它看起來還是很痛苦。我拿起夾過它腿的夾鼠鉗,眼睛盛滿淚水。我走到鏡子前,發現自己的眼睛不但變小了而且變圓了。

“小汪,你下午又沒去學習,專家來找你啦,還帶著他家的公子。你出來一下吧!”父親叫我。

什麼?“貓”專家到家裏來了。

“專家來我們家做什麼?爸,我一會就來。”

他是不是發現是我下的毒,來興師問罪。不管了,先去應付一下,免得父親再催。我對房間裏的可愛們說,“貓”來了,要藏好點。

我來到堂屋前,看到專家帶著一個年齡與我相當的少年,相貌神形與“貓”專家如出一轍,原來是個“貓”公子。沒錯,他手裏還用鐵絲栓住一隻小可愛,小可愛看我的眼神好像在求助。我感覺到我的屁股有條東西要長出來。

“專家好,專家公子好。”我在向他打招呼。

“小汪,你的聲音怎麼變了,變得又細又小……”父親在一旁驚奇道。

“爸,沒有變,我只是很少說話,您聽得少啦。專家你說呢?”

“沒錯,小汪在學習班從來沒有說過話,我第一次聽到這種聲音。”專家一邊與我說話一邊盯著我後面看,“幸好你中午沒在食堂吃,不然連你也中毒。”

“噢,突然想到家裏有事做,所以就回家下午也沒去上課,還請您原諒。不知專家和專家少爺帶只老鼠來家裏做什麼。”

“是我請他們來,家裏的四櫃糧食,都快被老鼠偷吃掉一櫃了,我先前用專家教的兩種辦法,雖然消滅了一些,可還是有很多老鼠在家裏出現。”父親答道。

“老人家,我想你家裏一定有一個大大的老鼠窩,得用我這招最利害、最殘忍、也最見效的辦法才行。”專家公子貓聲貓氣的說。

“也就是我在學習班裏講到那種殘忍的滅鼠方法,小汪,你是知道的,嘿嘿……我想起來了,我剛講到那裏的時候,你突然有事離開了。”“貓”專家奸笑著說。

“讓你去學習,沒學好就走,要不然你會了,我也不用請專家父子來了,真是的。”父親對我埋怨著說。

我不好再說什麼,也說不出什麼,只能發出“唧唧”的聲音。我感覺我的屁股上真的在長出東西來,而且越長越長,上天真不該這樣待我。

當我的“唧唧”聲一發出,呆在我房間裏的小可愛們,都回應著“唧唧”聲,我知道要出大麻煩了,有可能大禍臨頭。

“老人家,您聽聽,我想鼠窩就在那邊那間房。”貓公子大喜道,好像找到一頓美食那般高興。

“公子,你說那間,不可能,那是我家小汪的房間。小汪……小汪呢?”父親不敢相信貓公子所說,想讓我說句話證明不是。

可我真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爬回了房間,從堂屋到我的房間只有幾步路,我卻費盡全身力氣爬到房門旁,還好出來的時候沒有關,只得用身體擠開門回到房間。我聽見“貓”專家冷冷地說,

“他早就回房間,回到他的窩了,我早知道是他。兒子動手吧!”

“等等,回到他的窩,專家我聽不懂,到底咋回事,我兒子咋的啦……”

“他不是你兒子,他是一隻老鼠,一隻碩大無比的老鼠。”

“他的房間,就是一個很大很大的老鼠窩啊,老人家,他是害蟲,不再是你的兒子。”

“不可能的,他是我兒子,怎麼會是一隻大老鼠,他明明是個人,我的兒子小汪……”父親哭了起來,他真的接受不了這個現實。我爬到鏡子前,眼前的確是一隻碩大老鼠無疑,它肥大,眼睛圓而小,毛色順滑有光澤,四條腿粗而短,根本無法支撐起它那龐大的身體,身體後面托著一條長長的尾巴。

“真可笑,它怎麼可能是我。”我自言自語道,“但又確實是我,我怎麼變成它們那樣了呢?”

我在想著說著,突然從房門外瘋狂沖進來一隻同類,它是貓公子手裏捉的那只,我很高興,貓公子能釋放它。可是它進來後,像發了瘋似的在同類群中撕咬,造成族群混亂,相互撕咬開來,我這碩大的身體遭到無數次的攻擊,搞得遍體鱗傷。頃刻之間,屍體佈滿了房間。我的眼睛被咬出了血,視線變得有些模糊,但耳朵沒有損壞,還能聽得清楚。

“老爸,這場鼠戰差不多了,剩下來的只有那個大傢伙了。”

“應該是的,老人家,我們一起去看看你的兒子,不,那個大傢伙怎麼樣了。”

“專家,我兒子不會有事吧!”

“死不了的,他有那龐大的身體作保護,頂多受點傷,老爸噢。”

我聽到腳步聲已經來到了房間裏,我沒有辦法將眼睛睜開轉過頭去看他們,身體只是稍微的挪動,證明我還是個活物。

“這就是我可憐的兒子,他咋個變成這樣子了呢。以後可咋個活法。”原來母親已經回來了,而且看我這樣早以哭成淚人。我想勸母親不要哭,發出的卻依就是那讓人聽不懂的“唧唧”聲。

“老爸,是否結果了他。”

“老人家,你看呢……讓他活著是很痛苦的。”

“這……”

“你們不能殺害他,他畢竟曾經是我的兒子。”母親哭著跪在地上抱著我的身體說,“求求你們放他一條生路,讓它自生自滅好嗎?”

說實話我情願被他們殺害,但母親的話讓專家父子放棄殺害我的念頭,我被他們趕出我的家門,在荒郊野外爬著,我身上有傷,腹部已滲透出血來,沒有食物和水,又回不了家。真希望碰到一個路人將我一腳踢死,反正遲早是個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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