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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樓心理系的團體輔導室;裡面鋪有高架地板與地毯,是我在官校時期少數可以開冷氣的教室。2000年夏天,我讀研究所一年級的第一堂工作坊(workshop)就是在那間教室上的。記得那是知名家族治療老師吳就君教授的課,全所包含社工組二十多人都來參加。吳就君老師的家族治療(family therapy)工作坊,前一兩天以示範及討論的方式,讓學員暸解家庭系統與人我動力的觀點。由於人數不多,每個人都有示範以及參與討論與互動;更因為是研一的第一堂課,所以很多同學互相都不認識,借此也剛好認識彼此。

官校畢業任官以後,雖然家住台北,但我所服務的單位幾乎都在高雄,也在高雄用公餘的時間學開車考上駕照;後來買了人生第一台新車,從此常有機會將輪胎耗損在高速公路上。有時開夜車,國道一號要花三、四個小時(那時國道二號尚未全線開通)。老婆總會在我上路時問我,你會不會無聊啊?要不要我陪你開下去?我總是會說有很多人陪我啊!接著說有陶吉吉、周杰倫、張惠妹、五月天啊!隨後關上車門出發。

工作坊第三天,老師先複習前兩天的課程,暖場後,吳教授用她充滿能量的眼神,邊掃描毎一位同學邊說:「接下來我預計用一整天的時間,以心理劇(Psychodrama)的方式,來示範進行一個完整的個案。」眼神依舊來回不停地搜尋著接著說,「所以現在我需要一位同學來當個案,當然我們將不會錄影、錄音、記錄,並且我們會徵求同學的意願。」語畢,老師的雙眼也停止了搜尋,不偏不倚似乎就落在我這個方向。老師用眼神代替了肢體的邀請,「小海,你同意嗎?」我還沒回答;同學們就鼓動了起來,尤其是期別比我高班的學長。教授微側傾著頭表示再次詢問,我則微笑點頭表示同意接受。

一個人開高速公路,除了可以好好欣賞喜歡的專輯CD;還可以放聲高歌,一遍又一遍,尤其是當咖啡因作用時,有時更是high到不行。喝咖啡也是我開台北高雄養成的習慣,但差不多到台中之後,情緒就會down下來。開始想事情,從回高雄要做什麼事情開始想,明天有哪些工作要做?家裏哪些事還沒做?又要計劃什麼?很多思緒都會一擁而上。

老師配合著我的劇本,順著劇情發展,要我在團體中挑出適合擔任家庭中的角色。擔任我父親角色的是一位背影跟我父親有點神似的學長,有點高也有點駝感覺也滿像的。漸漸地老師將我們家中的成員,一個個挑了出來站在暗綜色的地毯上;也依照我的敘述排出了彼此間的心理位置。沿著成長的軌跡,一幕幕記憶劇本在我眼前跳躍。時而模糊,時而鮮明,有些情緒潛在心底流著;雖然沒有錄影機,但我清楚知道I still care.

過了第六個收費站差不多來到雲林,路燈一盞盞從車頂劃過,黃色的光透過車窗;照著車內像節拍器明暗交替著,伴著思緒翻攪,回憶就像舊電影。很多故事,很多人,隨著儀表里程數,一個個搭上了車。

心理劇時間一直推到1998年,父親過世的那個冬天,很冷。手插在口袋站在心理劇旁的角落,白色的吸音天花板下,劇組成員演活了我導的戲。有一陣子沒有聲音了;只聽見呼呼的冷氣聲,大家凝在中間一直在等,吳老師懇切地又在問一次:「小海,你現在是你自己,想不想過來跟你父親說說話?」

中山高速公路274公里。下起了一陣陣的雨,滴滴答答的雨聲,讓我不由自主地把音響聲量調大,傳到耳邊的是吉他之神Eric Clapton的一首「Tears in heaven」。透過後視鏡我望著後座,清楚地知道是誰上了我的思念專車,是我最想念的人。雨,這時似乎變大了。右手指撥動雨刷調桿,卻始終改善不了模糊的視線…

心理劇結束後休息二十分鐘回到團輔室。「當時真替小海著急,想說為何不向前跟他爸說話?」「如果是我,我可能也會猶豫吧!」「整個過程我看到的是…」吳教授繼續帶領著團體討論以我為例的示範過程,之後我的回應也有些敷衍,漸漸地我聽不到他們的聲音,只惦記著我心裡的未竟事務(unfinished business)。

好幾次北高來回的路上,我與後座的守護神,靜靜地,一次又一次。我想後座將是我長期的空椅(empty chair),只是我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完成我的未竟事務。不過確信的是:守護神將永遠都在我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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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iterature2009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5)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