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妮可喜歡紅色。她真的喜歡。所以她選用了紅色的窗簾。不像其他人,用紅色佈置她們的櫥窗只是為了迎合這裡的氛圍。有些女孩,卻選擇連窗簾都不裝。這妮可辦不到。她沒有辦法,雖然她並不討厭玻璃的透明。

 

但是她更喜歡,白天跟夜晚不同程度的光,透過她的紅色窗簾,發出盈盈的紅光,盈撒在室內的各個角落。她多麼希望窗簾可以一整天都是拉上的,就連她不在工作的時候也是。但是她不行,礙於她的工作,礙於工作的規定。

 

她其實很感謝她的這個工作,這工作提供給她一個家。她不懂為什麼大家喜歡把她的這個工作跟什麼出賣靈魂扯在一起。以她看來,很單純,她只是暫時租借給其他人,她的生殖器官;如果有些人有需要的話,她也很樂意租借她其他的身體部位,只是價錢不同罷了。不過,除了工作的櫥窗以外,她其實還有一個可以睡的地方。那是她大學同學兼好友的家。她爸媽幫她買的家,除了她同學一個人住外,還多有一個空房。同學和妮可無話不談,當然也知道她的工作。現在這裡房租貴得嚇人,她很樂意把房間免費借給妮可住。反正空著也是空著。同學說。但是妮可其實並不是很喜歡去她那邊睡,不知道為什麼。也許是因為她那個房間的廁所不在房間內,要上廁所還要出房間有些麻煩。因此妮可一個禮拜頂多一兩天才會去她那邊睡,順便和她喝喝酒,聊聊她在小學教課發生的趣事。畢竟她朋友不多。她也堅決不和她的顧客在她工作空間之外的地方來往。

 

雖然最近同學一直找機會暗示妮可,說她好像有遠房親戚有興趣把這間房給租下來。

 

其實,如果到妮可的櫥窗前仔細觀看,就會發現妮可為什麼會把那兒當作她的家了。不像其他左鄰右舍女孩們的櫥窗:鋼管是必備,富含色情氛圍的燈飾還有情趣娃娃等用具;妮可的櫥窗幾乎可以說是一個居家場景。乾淨的書桌,放置在櫥窗空間的左上方,桌上放著一台亮白殼子筆記型電腦。右下角是單人床,沒有床單和枕罩(她一直忘記套上)、便宜組裝卻實用的床架。床與書桌之間鋪有一塊正方形的羊毛地毯。就這樣。沒有什麼多餘的東西,空間裡的一切皆以它原本存在的形式靜止於櫥窗內。不動。除了她那一頭原本金色卻染成深褐色的頭髮。其他女孩們覺得妮可毫無進取心,不怎麼看得起她(她這樣子的門面怎可能招攬得到客人?)。沒想到,結果,妮可的生意並不比整晚在櫥窗裡搔首弄姿的女孩糟。說是很有可能這樣子的空間,反而可以給予客人安全感,甚或,更為色情之感。不知道,妮可是這樣猜測。

 

一開始,當服務完一位客人,而外面的光線份量和角度剛好,讓室內盈滿了紅色的光的時候,妮可會故意不馬上把窗簾拉開,而盤腿,坐在地毯上,享受那紅色的光的照耀。那是一種,富有希望的紅、熱情的紅,感覺有什麼驚喜,已經提早知道,只是等待它的發生;而非警示、危險或者錯誤的紅。巡察的主管本來以為妮可的客人都特別持久,但一次,他從窗簾裂開的縫隙窺見她並沒有在服務客人,而是在吸大麻。之後就不行了。之後妮可服務完上一位客人,就得馬上把窗簾拉開,迎接下一位客人上門。

 

所以那件奇怪的事情,竟然是在她服務客人的當下發生的。那時,她正面朝床尾,服務一位常客。她知道那位常客,特別喜歡這個姿勢。突然間,有人在敲妮可的窗玻璃。這令妮可感到驚訝,任何有常識的顧客,都會知道,不能敲拉上窗簾的玻璃。妮可本來打算不予理會,繼續她的工作,但是敲擊聲越來越大聲,妮可幾乎可以確定,敲擊玻璃的力道已經大到撼動玻璃窗,致使紅色窗簾微微搖動。

 

「這他媽的是怎麼一回事?」終於,連常客都做不下去了。

 

妮可用毛巾稍稍圍住身體,趕緊前去拉開窗簾。

 

櫥窗外站著一個身高只到妮可大腿的男人。他停止了敲擊。隱匿在寬扁額頭下方的雙眼狐疑地看著妮可。他們倆就這樣互相看著,沒有要進行訊息溝通的意思。不一會兒,男人居然不耐地皺了皺眉,像是想到了什麼日常瑣碎的麻煩事,便踏著他粗短的小腳,快步離去。常客才開門要追上去,男人就已經消失在一群剛下車的觀光客之中。

 

觀光客。那是一群身型同樣不怎麼高大的日本觀光客。各個張皇地將自己綁在黑色西裝裡面。大家往哪裡走,就往哪裡跟。嘈嘈雜雜,對於眼前一個個被關在櫥窗裡,不同姿色的女孩們,發出不同音高的讚嘆聲。那是一種疏離的聲音,像是站在古蹟面前般敬畏,害羞卻又虔誠。他們一團黑鮪魚,走進兩側佇滿櫥窗的街道,然後走出。離開到下一個景點之前,他們像是早已精準計算完全,各自在不同的時間點回頭探看這條泛著紅色光芒的奇異街巷。

 

觀光客。妮可曾經也是一名這裡的觀光客。那時候她大學畢業,想要犒賞自己,來到南方的這座城市逛逛。當她逛到這處世界聞名的紅燈區時,她發現一名老先生在跟蹤她。那名老先生,比一般人都還要高壯,面頰通紅,在寒冷的傍晚,活像一名聖誕老人。妮可假裝有電話要打,便躲到街邊的電話亭裡去,投空氣硬幣,對著無人的話筒亂講些唇語。她看到老人也若無其事,拐到前方的巷子口等她。妮可,聰明的妮可掛上電話,往反方向走去。妮可還是有些擔心,因為街上可以掩護她的人們並不多,他們都進到餐館開始喝他們的餐前酒了。算了。這裡改天再過來參觀好了。妮可加快腳步,走出紅燈區,安全走到了車站。要上火車之前,妮可才鬆了一口氣,卻在戶外月台緊鄰的一處空地,被老人一把攫了過去。

 

後來,事情並沒有依照妮可的想像進行:他們並沒有對她施打毒品,也並沒有強暴她。他們(包括那位後來套上紅色西裝外套的老人)把她帶到城市市政廳旁邊一棟大樓的頂樓,荒廢一片,他們卻在那兒開起派對來。穿著曝露,畫著濃妝的女孩們抽著大麻,性感、無神盯著播放時髦影像的屏幕。主管階級負責傳遞豐盛的食物。雷鬼音樂大聲播放。老人將她安置在一條廢氣水管上頭,沒有用什麼東西綁住她,只是給她一根大麻。

 

「這次的貨很不錯。試試看吧。」

 

後來,妮可就打電話回家裡,說她過得很好,說她找到了一份穩定的工作。她想試著自己養活自己。掛上電話前,她又再強調一次,她滿滿意她現在找到的工作。

 

那些日本觀光客經過她的櫥窗的時候,妮可正在書桌前無聊瀏覽網頁。她將電子信箱關了又開,開了又關。觀光客們一離開,老人便前來敲門,跟她說晚餐弄好了,可以出來吃了。

 

「好。」妮可關上門。

 

好一個聖誕老人。出門前,妮可忍不住,自顧自微笑了起來。

 

自從離家生活到現在,妮可並沒有很想家。唯一一次讓她想到從前還和家人住在一起的日子,是小個子男人奇異探訪的時候。那男人讓她想到她的弟弟,因為她弟弟和那男人一樣,也是個侏儒。

 

弟弟出生的時候,家裡可真是一片愁雲慘霧。皆為優秀科技研究人員的父母,怎麼樣也猜想不透,他們優秀的基因何以生出一個侏儒。父親不得已辭掉工作,在家照顧妮可和弟弟。妮可印象中,父親從此以後的臉都是白的,白得如此操勞,白得如此絕望,白得如此,營養不良。因為只有母親在外工作,家裡的花費也變得拮据許多,也有一部份,是為了將來很難獨自謀生的弟弟留生活費的後路。有可能的話,大家三餐併作兩餐,吃剩的食物必定是下一餐的配菜。妮可記得有一次,一盤薯條吃到變硬、變酸了,父親才肯再削炸新的一盤薯條。

 

其實,在弟弟長大之前,妮可都有一種自知之明。她知道,這個家,往後就是靠她了。她將是這個家裡極為重要的一份子。她能感受到父母親在她身上寄予的期望,這份期望如此具體,讓妮可時常覺得焦慮,懼怕過於寬廣的空間,彷彿周圍的空氣,吸吐之間,即是她擔任重責的理由。但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弟弟腦袋聰明得很。可以說是到了奇蹟的程度。小小年紀,早就跳級到妮可的班上,後來甚至超越,成為最年輕的大學生。

 

大學裡,同學便驚異於他的年輕,而他的體型,反而變成次要需要去奇怪的事情了。

 

自從父母親把存下來的錢,全數交給弟弟,讓他去亞洲深造,研究核能工程之後(弟弟在青春期即已精通日語),妮可就再也沒有見過弟弟了。妮可靠在櫥窗玻璃,看著對面拉上窗簾的櫥窗。穿著絲質襯衫的路人經過,不解地看了看她(這一位是怎麼回事,現在裝憂鬱也變成一種拉客手法了?),便走進靠裡邊街巷的櫥窗裡去了。妮可想像弟弟遠在陌生、難以想像的國外,不知道過得怎麼樣?不知道,每天必須吃米飯的弟弟,會不會想念這裡的薯條?

 

今晚去同學那裡睡好了。妮可突然這麼想。等她下班回家,妮可可以做份好吃的薯條大餐給她,她們將可以好好地、悠閒地聊天。也許妮可還可以跟她分享她看見侏儒的這件事情。

 

妮可把額頭靠在窗玻璃上,深吸了一口大麻。大麻煙氣充灌整個妮可的肺,妮可久久不將它吐放出來。

 

2

我讓身子舒展,仰靠在椅子上。我聽從同桌法國青年的指示,摒住氣久一點。沒什麼感覺啊。終於撐不住,把剩下的廢氣呼了出來之後我抱怨。可能還要再等一下。法國青年說。這裡的貨太好了。效果比較慢但是會很強。放輕鬆。

 

我放輕鬆。手指在桌上把玩法國青年多送給我的幾顆濾嘴。我很難看清法國青年長得什麼樣子,因為店家裡的每個人都在吞雲吐霧,一切都是這麼地模糊不確定,唯有掛在牆上閃爍不定的綠色大麻葉有著銳利的邊緣。店裡擠滿了人,唯有他那一桌對面有空位。大多來店裡的都是一群群認識的朋友,唯有我和他孤身一人。我索性和他同桌,他慷慨和我分享他的菸紙和濾嘴。法國青年要讓我試試看他買的這個品種如何。當他把煙遞給我的時候,我不知道怎麼接因為我什麼都看不到。煙頭燙到了我手掌的側面。啊,抱歉。法國青年說。沒關係。我將菸夾好,一樣,用力深深吸了一口,盡可能在肺裡含久一點。

 

「如何?」法國青年問道。

 

「……不知道。沒什麼感覺。」

 

「剛來這裡嗎?」法國青年像是用盡全身的力氣,挺起身子問。

 

「嗯。」

 

「等一下出去的時候要小心一點。」

 

「怎麼說?」

 

「你參觀過那條巷子了嗎?」

 

「嗯。剛剛稍微瞄了一下。」

 

「聽說他們不忌諱收東方人。」

 

大麻煙讓我口乾舌燥。我吞了一口口水,站起身子到吧台去問能不能給我一杯水。

 

一轉身,法國青年就離開了。這麼急。不知道是要去哪裡。

 

他現在的腦袋,也應該不知道自己正在往何處去吧。

 

我在吧台邊把水一口灌完,然後用我唯一會的一句當地語說了聲謝謝。我走出咖啡店,外面人變少了,也許是正處晚餐時間的關係。

 

感覺還是沒有上來。我有點小失望。為什麼大麻獨對我沒有造成效用?剛剛那一捲,可花了我不少錢……太陽要下山了,天空呈現一片橘紅。一位婦人跪在路邊乞討;一位高大的男子,在我前方,悠閒散佈,摟著女人的奶。女人也很高大,微胖。他們卿卿我我,轉到熱鬧的餐廳街裡去。我繼續走,便瞥見一矮小的男人,身高只有方才情侶的三分之一,在不遠處泛著紅光的巷口徘徊。雖然如此,我判定男子應該是本地人,如果不是這裡的城市人,也應該是本國人。雖然他不怎麼符合這裡男女的平均身高,但某種長相的氣質……我哼笑了一聲。他現在,肯定在猶豫吧。這讓我又有點猶豫了。既然是本地人,應該對於這件事情習以為常才對,就像是進到路邊公用洗手間上個廁所,或者去到服飾店瀏覽最新一季的秋裝。

 

我沿著街巷左側一間間一一欣賞,每一櫥窗展示的不同款式,眼花繚亂。有華麗羅莉塔風格、黑死金屬風格,也有夜店鋼管取向、佈滿性虐待道具等櫥窗。走到底,才發現是一個死巷,紅磚築滿高牆。我開始沿右側往外走。這兒櫥窗的風格清淡許多(有幾間拉上了布簾,看不到),到了最後一間,簡直到了過於平凡的地步。

 

幾件傢具整齊擺放,潔白,溫暖。面向街巷,像是給路過的客人們展示一個家該有的樣子。幸福的家,美滿的生活。住在裡面的主人翁,穿著灰白棉褲、棉質T恤,沒有任何花紋,是單色的鮮白;一頭棕髮,幾乎沒化什麼妝(有的話也只應該有上些睫毛膏和淡色口紅)。活像一個在外面租屋的大學生。有著遠大理想與抱負的那種。很可以想像,她將能夠輕而易舉,說出極有道理的一番話。她自己知道,她正處於她的年輕時代。是一個富有盛名女哲學家或者女畫家的年輕時代。

 

她應該是這兩排櫥窗裡面,最有氣質的一個女孩了。

 

正當我納悶她如此嚴肅的裝扮,何以招攬客人之時,巷口那一矮小的男人,一個侏儒,終於毅然決然走進來卻看到了我。我像是擋住了他的去路般,佔了他的獵物。他直愣愣盯著我看,跼促不安,猶豫了一會兒然後就走了。

 

櫥窗裡的她正坐在床沿看書。看似正在專心地閱讀卻突然往我這兒瞄來。一個男人緊接快步前去敲擊她的玻璃窗。她打開後門讓他進去。原來她方才不是在看我而是在看他,她的客源,她賴以為生的對象。有種不被需要之感,我有些失望地走了。走出這條離我甚為遙遠的陋巷。一處在世界上,將不再與我有關聯的地方。

 

我走到大街上,遠遠往回頭看。剛剛那明亮的家,現在被拉上了窗簾,什麼都看不見了。室內的燈關上了,又被像是命令般被打開。紅光從裡面透了出來。也許紅色是這處街鄰的主要象徵,她才會選用紅色的窗簾的吧。但不知道為什麼,她的這紅比起其他櫥窗嘈雜的紅色更為突出,像是多了一層,也許是螢光粉紅,也許是隱藏的藍……但不是。不是顏色的關係。夜完全地暗了下來,隔壁巷口的餐廳傳來刀叉的碰撞聲響,趁著此起彼落的談笑話語,像是陌生的、形狀歪斜的紅磚從天上掉下來,砸在我的頭頂上。我的身子在被撞擊的同時也變得僵硬。另一方面,又是完全的靜。厚實的玻璃隔絕了任何想像中的叫喊呻吟。

 

我往火車站的方向走去。堅硬的皮鞋底在紅色鋪磚上悶響。火車站並不遙遠,但不知道為什麼,走起來比來的時候更為困難。開始有感覺了。必定是麻的效果作祟。一位高大的老人,搞不清楚在哪個時間點,開始在背後跟蹤我。我躲進一旁的電話亭,避避風頭。看見那滿臉玫瑰色通紅,長得很像聖誕老人的男人彎近前方巷口,準備等我講完電話之後來個從背後的襲擊。聰明的我掛上電話,往反方向走去。繞了一整圈遠路,來到火車站。在月台等候火車來臨時我緊張地四處張望。老人沒有跟來。

 

火車來了,在月台完全停靠。也許是因為麻的關係讓我異常懶惰,行動緩慢。我等了約莫三四分鐘,等到最後一刻,火車真的要關上門開走的時候才上車。

 

依舊毫無老人的蹤影。

 

心臟飆速跳動。我整個人躺進堅硬又柔軟的座椅。不應該一下子抽這麼多、抽那麼快的。我暗自後悔。但是我哪知道效果來得那麼緩慢卻又如此強勁。我覺得我就要在火車上暴斃身亡了。我努力吸氣然後吐氣,試圖用最大量的氧沖淡我體內的麻。暈眩之中,我感覺自己的頭沈在腳底下。我置身在一出血的子宮內。紅色的座椅,紅色的火車內牆,光滑,圓潤,某種含有血腥味道的安全感。電話鈴響,是母親從台灣打來。她問我在這裡是否一切安好,我用全身的腦力不讓自己的聲音聽來恍惚。在我耳中,我的回話是正常的。我很好,這裡沒有你們說的那樣危險。我不確定我說的話是否是我聽來那個樣子,因為母親說我聽起來怪怪,問我還好吧?喔沒有啊。都很好。她說父親要我檢查我的旅遊帳戶是否有十萬塊匯進來。我說好,我等會兒去提款機看看。她又說她要跟我說一件事,父親本來交待她不要說的,想要給我一個驚喜。但是她想說沒差,先跟我說一聲,還可以事先選我要的顏色。什麼東西的顏色?沒有啦,父親厚,他說厚,他要送妳一台奧迪啦,當作妳大學畢業的禮物。

 

「有兩個顏色給妳選,藍色和紅色,妳比較喜歡哪一個?」

 

「哪一種紅?」

 

「偏……棗紅。然後藍色是那種深藍色。」

 

「藍色好了。」我環顧四周,眨了眨我半張的眼。「我想要藍色的。」

 

「好。太好了。」

 

「嗯……」

 

「那妳玩夠了就儘快回來厚。」

 

「好。」

 

這時我忽然覺得自己很幸福,也很幸運,剛剛那老人還好沒有跟上我來。我就是有那麼一種強烈的預感,覺得那滿臉通紅的聖誕老人,就是負責招攬妓女的 皮條客。如果他真的成功找上我,他勢必會用他魁武的身材壓制我,對我施打毒品,用毒品來控制我的行動,逼迫我做我不想做的事。我無法想像我待在櫥窗裡面會是什麼樣子。

 

「快了。差不多了要回去了。」我又如此回應我母親。

 

火車開始駛進城市的郊區,窗外有人騎著腳踏車,悠閒騎過我車窗的視野。四周鮮紅的血色逐漸恢復了原本的清亮,火車又變成火車原本的樣子。我感覺自己心臟跳動緩慢了下來,飢餓感逐漸取而代之。我想起我包包裡放了一包還沒吃的薯條,拿出來一看,那薯條居然已經一條條腐爛、發臭了;黃色芥末汁液流淌了出來,嗆賴的氣味卻讓它保持新鮮。但這包薯條,我是整個都不敢吃了。我拉開紅色絨布的火車窗簾,把薯條丟到窗外去。我瞥了一眼被遺棄在鐵道上的薯條,抑制不住自己猜想,那位穿著樸素、有著一副聰明雙眼的女孩,現在在玻璃窗後頭做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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