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總是一邊看電視,一邊趁廣告之餘另一手拿著小說閱讀起來。

  上班時,K能夠和同事一邊聊天且不知道在何時完成了銷貨簡報,又開始一邊聊MSN,另一邊放一本英文書在桌面上準備多益考試;下班後也在車上播放英文教學CD,一邊欣賞夜車外的街燈。都快四十歲了,還這麼上進,K得意著。

  晚餐點選主餐時,K總急切的將菜單翻來翻去,恨不得左右眼能夠同時分工合作。飲料餐前送,K左手的叉子捲起義大利麵條,右手捧著雜誌還偷閒撥電話打情罵俏,趁咀嚼之際左手又拿起咖啡往嘴裡送,右手摺起紙巾擦擦嘴角再繼續吃。

  一般男人開車不喜歡被噪音或交談給打擾,K是例外。女友問問題時,他總輕鬆辯答,還能夠趁著紅綠燈傳簡訊給同事交代公務,偶爾會偷偷發送小情訊出去,給不在身邊的女友,神不知鬼不覺的刪掉寄件備份。

  K總認為別人誤會他了,他在戀愛當中也是一心一意哄著一個人,再到下一位女人身邊,再換下一張床噓寒問暖,再到下一個房間準備鮮花,再到下一個……

  全是在專注之下完成的,就像小男孩組裝模型玩具,一次一個,膩了再換到下一隻鋼彈繼續組裝,漸漸完成每一隻鋼彈的原始形狀。每個過程、步驟都在自己精心設計下逐一完成,如果仔細觀察分析,從小便可得知K這方面的天份。

  K也曾反省過在戀愛中,自己是否真心愛過,不過也只是在浪費時間,畢竟這個問題不是他應該去思考的,在過程中他幾乎毫髮無傷。他澄清自己就像是按住鍵盤上的Alt加上Tab鍵,快速切換視窗至下一張畫面,接續剛才未完成的文件檔案,再切換到聊天視窗,再切換到另一個聊天視窗,再切換到網路拍賣,再切換到汽車旅館網站查詢,再切換至……他自認自己算是人間罕見的癡情種,專注的時候只專注在同一個對象身上。

  情人節那天,K必須要想辦法分配四間餐廳,讓自己能夠錯開所有行程,安全陪伴所有女友們共度情人節。還好這天是星期三,他有很多公事上的藉口可以脫身。

  長長的白色餐桌上擺滿了山珍海味,黑胡椒脆皮雞排、碳烤法式帶骨豬排、德國酸菜脆皮豬腳、蒜味香焗大蝦,令人不敢相信的早餐時光,在各國各式料理下採取自助式盛用。K只吃了一些便放慢速度,和第一位女友情話綿綿,心裡盤算好一個人陪伴兩小時,不多也不少。今天早就請了一天假,不必上班,他說:「等等就要回公司了,我只請半天假,就為了陪妳。」女友的心和哈根大司冰淇淋一起融化掉了。

  中餐是在市區的銀華酒店,菜色和中午看似沒有什麼差別,極盡奢華之能事,擺滿了霜降牛排碳烤BBQ、嚴選頂級菲力、菌菇鹽烤上品和牛、和風醬汁佐香煎鮭魚。K和第二位女友笑語吟吟的又巧妙過了兩小時,也推說公司有事,送她到車站還必須上演一場依依不捨的紳士戲。

  K將車開離,繞了一圈又回到車站等待,接了第三位女友出發。帕薩蒂娜下午茶時間,優雅燈光搭配夏日冰霜柔和冷氣,桌面上一盤盤蛋糕是皇家乳酪派、提拉米蘇、蘭姆葡萄起司、法式草莓乳酪、拿鐵巧克力乳酪和兩杯熱Cappuccino。妳一口我一口相互餵食,最符合她喜愛甜點的口味與甜蜜黏稠餐飲互動。與三位女友的時光像是一件天衣無縫的衣裳,眼看針線就快要縫合完畢,完成一套浪漫無虞的幸福時光。

  下午茶過後,K的肚子已有些脹飫,嗝氣一個接一個,酸甜苦辣盡在其中,接了第四位女友前往享用法式燭光素食晚餐,一解胃袋整天的甜稠油膩。艾菲爾碳烤杏鮑菇、百匯鮮蔬烤焗排,搭配甜而不膩的安帝那酥捲蔬菜盅,剝開野菜的香味在口齒間漫溢而出,慢條斯里的上菜速度像田園水彩創作慢而不遲,兩杯紅酒下肚,癡癡對望的雙眼都有些撲朔迷離。

  兩人前往熟悉的汽車旅館,準備享受情人節最後的盛夏饗宴。正當第四位進浴室沖個涼澡,K接到令人驚詫的簡訊,一連三封,封封豔人。前三位女友為了慶祝交往的第二年、第三年和第三年半的日子,分別在不同的旅館訂了房間,等待K情郎前來相伴,她們同時心想:「這樣的驚喜,大概是男人最夢寐以求的吧!」並覺得自己真的好愛好愛他。

  尚未飄風戲月,汗已濕了身上一大片,過度的「驚喜」著實稍微嚇住了他。K腦中的衛星導航突然加足動力,全身毛細孔爆開般靈魂已開始神遊,瞬間定位了其他三家旅館的位子,距離分別是東三公里、西兩公里和東北東四公里,位子相當不順路。他的心跳破一百三,喝口水定了定神,已有明天也必須請假的覺悟,今晚就算要拼死也必須想法子過難關,熬過這一夜終能天下太平!

  關於這個謊言的開頭,K是這麼對浴室內說的:「糟了!我想起明天的簡報資料遺忘在公司,剛才已經叫還在公司加班的小陳拿了出來,晚一點必須碰面,親愛的,洗快一點!」

  他啟動切換模式,迅速傳了簡訊給碰面不久的第三位:「妳先在裡面睡一下,我公事忙完再怎麼累,一點鐘之前必會趕到!」剩下兩位,他的魂已經飆著車先行駛了過去,藉口還在腦中醞釀,心想:「沒有出現在同一間旅館,已經是不幸中的大幸了!」盤算了一下,十一點,一點,三點,但願事事順心。

  她還在洗澡,第三位已回了簡訊:「不管,十二點前一定要到,我現在脫光了,好熱!」K想,我還管妳那麼多!他已無心在浪漫激情的情愛事,一心想趕快結束掉這個驚豔非凡的情人節。他不確定今晚是否有足夠的精力,足以應付疲憊一日後的數次激情,現在只能夠硬上了。

  「看部電影,我十一點到。」對第二位的簡訊說,第一位則是:「熬夜加班,妳先睡,天亮前我叫醒妳!」

  手機關靜音不震動,藏在公事包內,K和走出浴室的她激吻了起來,好像要打一場速戰速決的仗。結束後,他說:「寶貝,妳先睡一下,我公事處理完後就回來。」

  其實他明白,天亮以前,自己是絕對無法再回來的了,早就預備好的第二份禮物放在公司內,分別是ChicistGUESSCC SKYE和秋草愛品牌的項鍊,這些也都是請同事買的,自己是絕對相信女孩的眼光,她可能以為是要送給自己的,所以相當用心的挑了。今晚大概要當一位無心郎,無法安穩陪在其中一位身旁,肩並著肩一同醒來看見陽光透窗的金黃,只能夠表示歉意的在未醒的床頭櫃上擺上禮物,並附上小卡:「情人節快樂」。女人總愛再次驚喜,讓她們有種買了A還送贈品B的物超所值之感,就容易討好。

  開車前往的路上,除了7-11和全家閃閃發亮的店面還在對夜歸、不睡的客人招手,冷清的街頭感覺路旁躺著死屍也很正常,他空虛的想,為什麼要把自己搞得那麼累。車內播放著最愛聽的〈愛怎麼只到這兒〉,K灌下才買的咖啡,一連兩罐,咀嚼著口香糖,突然襲上的疲倦感讓他好想直接把車開回家討頭就睡,K心想,不行,這一場遊戲開始後,便要認真的把它給結束掉,自己大概不能再輸了,要輸,一次也就夠了。

  K想,明天過後,這又是一個令人難忘的情人節。有多難忘,不知道。下意識他哼唱起:「我沒有非要等妳回來/只是寂寞總讓我難以徘徊。」他想起了許久許久年前,在年少輕狂時一位背叛自己的女子,好像愛著她,也恨著。但也都不再提起她了,彷彿她只是一場虛幻的美夢,或惡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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