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獻給曾經孤寂而尋找幸福的人,包括我自己

 

賣寂寞的小女孩:有沒有人要買寂寞?有沒有人要買寂寞?便宜剛出爐的寂寞!憂傷又難過!

 

誰:什麼?你說買什麼?這年頭每個人都很寂寞,誰要跟你買寂寞?頭殼壞掉!

 

誰母親:什麼?小孩都上大學去了,每天我都一個人在家煮飯洗衣看電視,寂寞的要命,誰要跟妳買寂寞!

 

誰離婚四十五歲男:什麼?都離婚十幾年了,有在乎寂寞嗎?每天都可以到處玩,想把妹就把妹,想喝酒就喝酒,回到家跟寂寞一起睡覺,幹嘛還要跟你買!嫌錢多喔!

 

誰分手女:嗚~嗚~什麼?妳有賣寂寞?妳神經喔,妳要寂寞,我這裡多的是,送都送不完,還跟妳買幹什麼?回家睡覺啦!嗚嗚~

 

誰妻子過世的老先生:年輕小妹妹,妳說啥?妳要賣寂寞?喔~我這輩子第一次聽到有人要賣寂寞?有人跟妳買嗎?(女孩搖頭),我想也是,我家那口子,死了二十年,留下我一個人在這世上,我從不覺得寂寞,因為她都一直活在我的記憶裡,這種感覺最幸福,(老先生落下了眼淚)。

 

賣寂寞的小女孩:有沒有人要買寂寞?有沒有人要買寂寞?便宜剛出爐的寂寞!憂傷又難過!憂傷又難過….

 

三年後的冬天,寒風刺骨的冷風颼颼,光禿的樹枝上披掛著潔白又厚重的積雪,死白色的醫院座落在飄著白雪的場景中,像是一幅畫,若隱若現。賣寂寞的小女孩在雪地上留下了一個又一個的小腳印,雪靴上殘留的雪融化後濕透了雙腳,她走進醫院,尋找三年前在路上遇到的老先生。

 

臥病在床的老先生,依靠著機器維持著生命,歲月流逝在他臉上、手上深深的烙印著痕跡,小女孩站在門口,難過的看著老先生,她手上提著一個籃子,裡面放滿了白玫瑰,她緩緩的走到老先生的床邊,做在椅子上,她的手輕撫著老先生骨瘦如材的手掌,他看著小女孩水藍色的雙眼,映著自己的老態,他不禁一股心酸,他顫抖的手將氧氣罩拿掉,白霧從他口中飄出。

 

「沒想到,折磨我已久的病痛終於要在今天把我帶走,我終於要解脫了。」老先生紅了眼眶,難過的說。

 

小女孩蹙眉,兩手緊緊抓著老先生的手掌,她的淚順著她紅潤的臉頰留了下來,老先生輕撫著灰白色的床單。

 

「妳會害怕嗎?害怕死亡?」老先生問道。

 

往事如電影一樣,不停的在老先生腦中放映著,透過他疲憊的雙眼,他看到的一個小男孩打著赤腳奔跑在一大片綠油油的稻田中,身上盡是泥巴,咧著嘴大笑,他興高采烈的爬上一座小山丘,對著在稻田中的父親揮手,父親用衣袖拭去臉上的汗水,笑著對他揮手,烈陽照射大地,處處充滿了生機,一名女性手上捧著一個竹編盤,上面放了三個玻璃杯,玻璃杯外圍佈滿了水珠,冰塊擠壓在橙色的果汁中,她的長髮在微風中飄著,小男孩興奮的撲向她,一股腦兒的將透心涼的飲料喝光,那種滋味是他永生難忘的,父母的陪伴,被父母疼愛的時刻,那時候的他,很滿足,也很幸福。

 

十六歲那年,他的父親罹患了癌症,白天他在學校上課,晚上便會匆匆的回到醫院陪著他父親。母親則白天照顧父親,晚上則去市場工作,這段時間讓男孩非常的難過,他厭倦他的人生,他覺得上天是如此的不公平,為什麼可以奪走他的父親,短短的兩年過去,父親最終離開了人間。男孩帶著失去靈魂的軀體渡過每一天,他誤入歧途,開始喝酒、抽菸、整天玩樂,甚至被學校輟學。母親白天上班,晚上兼差,為了就是繼續照顧這個上天留給他的最後一個親人,她帶著紅腫的雙眼,勸告男孩,希望男孩還可以回歸到正途,不要再糜爛下去了,但男孩總會對母親動粗,甚至偷母親的錢去買毒品。第一次接觸到毒品,他發現這是他唯一能夠脫離現實的方法,他可以飄飄然處於幻想之間,似乎一切都不再是那麼重要,直到藥效退了,他會癱在路邊,水溝中,或是一些他不知道的地方,當他回神的時候,往事又再次攀附在他的肩上、他並未因此解脫,孤寂、難過、悲傷、墮落,依然重重的巴著他不放。

 

有一次他因偷竊被抓進警察局,凌晨三點多,母親一頭亂髮,睡眼惺忪,身穿一件白色泛黃的睡衣,披著小背心,踩著平底麵包鞋跑進警察局做筆錄,付了罰金將他兒子帶出來,她緊緊的抱住男孩,男孩卻不領情的推開她,逕自坐入車內。兩人坐上老舊的二手福斯轎車中,顛坡路面讓車子搖晃的很厲害,母親留下悲傷的淚水,她希望男孩不要再繼續過這樣的生活,人生苦短,不要在這樣糟蹋自己的身體了,男孩不知悔改,憤怒的怒吼著,他說「如果妳要我正常,就還給我一個父親呀,還給我一個正常的家庭。」他囔囔說要跳車,母親驚慌失措的轉身想要去阻止男孩做傻事,卻沒發現他們正行駛到大十字路口上,左邊一輛車子拼了命的按喇叭,奮力的煞車卻只不住打滑的車身,兩台車子相擁在一起,劇烈的碰撞及鐵片扭曲聲響徹雲霄,頓時黑暗籠罩了一切。

 

男孩幸運的死裡逃生,由於衝擊是從駕駛座那邊而來,他只有輕微的腦震盪,頭上包了一圈又一圈的白色繃帶,臉頰上有深深的傷口。他尋找母親的身影,卻只有灰暗的病房,冰冷的機器上跳動著光點,安詳卻孤寂,他下了床,右腳的疼痛讓他苦不堪言,他步履蹣跚的走出病房,搖搖晃晃的走到服務台,詢問護士有關他母親的下落,他得知母親在加護病房中,他心急如焚的拖著燃燒劇痛的腳步前往她母親的病房。當他走到門口時,他的心又在一次的被撕裂,他的淚水順著腫脹的臉頰落下,刺痛的臉上的傷口,這痛怎麼也比不上母親的痛。母親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滿了管子,整個人埋在白色的繃帶中,呼吸器發出規律的聲音,他用衣袖擦去臉上的淚水,顫抖著下巴,他說不出任何一句話來,他心中萬般的不捨,才發現他這些日子真的是搞砸了一切,他才發現他是多麼愛她的母親,他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他不顧雙腳的疼痛應聲跪在冰冷的瓷磚地板上,趴在母親的身上,他哽咽,他好想對他的母親說「對不起,他好對不起她,一直忽視她的關心,她的勸告」,他有好多好多話想說,但是卻再也沒有機會了,他感覺著母親的體溫,讓他有種安穩感,像小時後睡在她懷裡一樣,他沉沉的昏睡過去。

 

母親穿著粉紅色印有花紋的洋裝背對著他站在稻田中,男孩突然回到了小時候的樣子,他開心的撲向母親,緊緊抱著她的大腿,她仰著頭看著母親和藹的面容,咧著嘴笑著,髮絲在微風中飄逸著,母親對男孩說:「家人永遠會支持你的選擇,但千萬不要讓家人為你難過」。耀眼的光芒刺入了男孩的眼中,白色的羽毛散落在一片蔚藍的天空中,他才發現他的母親順著光芒消失了。

 

母親過世後,他整個人像是被人狠狠的扒了一層又一層的皮,赤裸裸的他必須要靠自己的力量去過著後面的日子,不管多難過多悲慘,生活還是要過下去。他回去學校完成他應該有的學業,晚上則打工賺生活費及學費,父母親的房子因為貸款未履行而被銀行收回去,男孩唯一得到的是一本相簿,裡面貼有他和父母親的回憶,也是他人生中唯一最幸福的時光。

 

社會是現實殘酷,職場上更是爾虞我詐,人心險惡,他像是個懵懵懂懂的小孩深入其中,遭受到的挫折背叛讓他痛徹心扉,了解到人可以為了自己的利益而犧牲他人,自私自利是正常的,被人陷害是應該的,在這人心狡詐的圈子裡,男孩秉持著自己的原則,避開同流合汙的可能,堅持用最真誠的心去對待每一個他所遇到的人,學習保護自己,學習成長,不計較不囉嗦,做的比別人多,抱怨比別人少,任何一次的失敗也不氣餒,一次又一次的挫折轉為未來的借鏡,時時提醒自己不要再犯下同樣的錯誤,他會寫在日記中,不時拿出來翻閱,同時回顧他的成長。

 

悲傷的時候一個人窩在沙發上看著相簿中那曾經擁有的時光,指尖撫摸著泛黃的照片,每一個天真無邪的笑容,父母的真誠,他會難過著啜泣,他才知道原來家的重要性,家是寂寞的避風港,他失去了所有,體悟到,不論自己是什麼樣子,唯一會愛著自己的人永遠是父母,親生父母。

 

三十五歲的時候他遇到了她人生的至愛,女孩留有一頭輕盈的烏溜黑髮,兩頰上帶有深深的酒窩,炯炯有神的雙眼,吸引著男孩。兩人起先帶著純純的愛,牽手去看電影,吃飯,去山頂上看日出日落,第一次接吻,第一次愛撫,擁抱,兩人緊緊的相擁著,男孩心裡的缺口被填滿了,多年來的孤寂,難過,無奈,終於有個人可以陪他分擔,他終於找到他的心靈伴侶。兩年後同居了,學習著如何度過兩人的生活,剛開始的磨合期,爭吵總難免,常常為了些小事情爭吵,例如男孩上完廁所沒有把蓋子蓋上,或是晚上睡覺總不關燈,諸如此類。

 

男孩知道,想愛容易相處難,個性不同的兩人要在一起本來就是個考驗,人與人之間相處就是要「互相」,互相體諒,互相珍惜,事情總有解決的辦法,只在於說雙方願不願意去妥協罷了。愛火越燒越旺,三年後兩人結婚了,他們有了自己的房子,自己的車子,自己的庭院,有一天女孩對男孩撒嬌的說:「我們也該要有自己的家庭了吧?」

 

女孩整理了空房間,在裡面放了一張檜木製的嬰兒床,天花板垂吊著幾隻彩色小魚,隨著機器旋轉傳出可愛的兒歌。原本死白色的牆面漆上了一大片鮮豔的粉紅色油漆,男孩說,如果是生男生怎麼辦?所以另一面牆又漆上了天空藍,反正看起來像嬰兒房就好了!她在牆上貼了塗鴉式的壁紙,房裡放滿了動物娃娃,女孩有空的時候就會翻閱兒童服飾的目錄,喃喃的說:「小孩子的衣服都好可愛喔!」男孩會說:「我們就快要有一個小孩啦!是我們兩個幸福結晶喔!」兩人咯咯笑著,房間充滿歡樂的笑聲,讓然覺得幸福是如此的隨手可得。

 

兩人努力的經營房事,不過卻都沒有好結果,兩人去醫院檢查,才知道原來兩人的體質都是不容易懷孕,霎那間美好的未來似乎幻滅了,女孩難過得哭泣,憤怒的將嬰兒房中的動物娃娃全部丟到地上,撕下了牆上的壁紙,她是如此的悲傷、憤怒,她想把房裡的一切都毀掉,就像是上天毀掉她的人生一樣,她癱坐在地上,地上滿是壁紙的碎屑,她拿起一隻娃娃,緊緊的抱在自己的胸前,泣不成聲。男孩必須比女孩堅強的保護女孩,他將難過藏在心裡,從女孩的後面抱住她,跟著他一起難過,他在她耳邊說:「雖然他們這輩子都無法有自己的小孩,但在他的生命中能夠有一個他愛的人,這樣就夠了。」女孩聽了露出兩頰上的酒窩,從噩耗的情緒中跳脫出來,她深情款款的看著男孩,深深的吻了他,兩人相信,只要有心,幸福其實都一直是隨手可得的,不要執著於某些事物,緊緊的抓著不放,因為事情永遠都不是我們想像的那樣,學習用平常心看待。

 

男孩六十歲的時候,女孩坐在輪椅上,男孩緩緩的推著她上公園的小山丘,秋天的微風輕撫著他們,橘黃色的夕陽沉落於天際,男孩看著女孩老去,人生中最可怕的是看著自己深愛的人,隨著時間一天一天的老去,這是一種無法形容的恐懼感,雖然我們一直都知道死亡將會到來,死亡是一種長期的折磨,打從我們出生就開始學習如何了解人生的定律,生死輪迴是不變的規則。男孩蒼老的雙手輕輕放在女孩的肩膀上,他彎下腰,雙唇親吻女孩的頸部,對她耳語「謝謝你陪伴我這些日子,我將永遠愛著妳」,女孩無法言語,眼角的淚水順著臉頰滑下,似乎也對男孩說「這生中,有你,我也死而無憾了。」生命即將殆盡,男孩思考自己是否有了解到人生的真諦,這次他最後一次與女孩在一起體驗幸福的時刻,最後一次有人陪他一起欣賞日落。

 

女孩離開後,男孩他又回到以前孤單的生活,枯燥乏味,食不知味,每天起床做著例行公事,他總會在睜開眼的那一刻,心想「我怎麼還活著?」。這是一種自我的絕望嗎?他每天固定去公園散步,他會坐在木頭板凳上,看著年輕小夥子跑來跑去,他似乎也看到自己小時候奮力的奔跑在稻田中,他甚至還可以聞到新鮮的稻草味,爸爸在稻田中對他揮手,母親捧著柳橙汁,那時候好幸福好幸福,為什麼現在一切都沒了。

 

他翻閱他幾年來,寫的日記本,有些封面殘破不堪,但男孩還是堅持留下每一本回憶,每個人的遭遇都不同,寫下來就成為獨一無二的故事,我們沒有辦法去修改往事,只能回憶往事,即使男孩後悔當初沒有好好的保護母親,但他也沒有辦法去改變任何事情,他只能善待每個與他相遇的人,希望藉此填補心中的遺憾。他看著電視上的老舊相框,裡面放著他與女孩年輕的合照,他會心一笑,拖著沉重的步伐走過去,將相框取下,緊緊的抱在胸前,他懷念她的味道,懷念她臉頰上的酒窩,他懷念他們一起佈置嬰兒房的趣事,雖然他們沒有小孩,但是他依然很高興能夠與女孩渡過那麼多的日子,他害怕孤獨,小時候父母早早就離開了他,他沒有家庭的溫暖,他帶著沒有靈魂的軀殼獨自渡過了一個又一個的黑夜。陪伴他的只有電視機或是隔壁鄰居的嬉戲聲,他會自己一個人前往墓地,拿著鮮花,盤坐在父母的墓前,對著他們說話,最常說的就是「我愛你,對不起」,每一次心被緊緊的抓著,讓他無法呼吸,他只能讓淚水順著眼眶落下,滴在父母的墓前,他怎麼也無法去挽回這些日子,他默默的承擔這些痛苦。

 

某一次冬天,他在路上遇到了賣寂寞的小女孩,小女孩的真誠與稚氣打動了他,小女孩天真的可愛,賣著她以為能夠賺錢的東西,只因為她相信。他領悟到自己該認真的過每一天,珍惜每一天幸福的時刻,雖然都將成往事,但只要往好處想,任何事情都將會如魚得水,正面的力量是最重要的,沒有人可以幫助他逃離困境,只有自己的意志力以及耐力,才有辦法從中成長,人生不該抱持著遺憾,也不該悲天憫人,人生苦短,為何要執著於不愉快的事情上呢?學習珍惜身邊所有的人事物,常常開心的渡過每一天,生與死早有定數,人生該體會的是那些雖然渺小但卻是最美麗的事物,應該捨去過多的慾望,不切實際的想法,人因夢想而偉大,也避免過多的妄想而逃離現況。

 

躺在床上的老先生難過的哭了,他花了一輩子的時間在學習人生的真諦,沒想到人生最後的希望是在自己的身上,他知道自己不能帶著遺憾離開,畢竟,他曾經年輕過,曾經走過這不長也不短道路,一路上風風雨雨他都體驗過了,生老病死也只是人世間的一段必經之路,死而無憾,在於自己如何去體會。

 

他感覺到自己浮了起來,他感覺神清氣爽,他看到他自己躺在病床上,醫生跟護士跑了進來,他看到心電圖變成一條長長的橫線,他知道他已經離開了,他的身上病痛消失了,有一股溫暖的熱流直達他心中,他已經好久都不曾有這種感覺,他看到自己手上的皺紋消失了,他不在是個蒼老的人,他變成小時後的樣子,突然有人牽住他的手,他愣了一下,轉頭過去,看到賣寂寞的小女孩伸出手抓住他,將他帶出醫院,兩人緩緩的降落在地面上,前方的景色宛如世外桃源,所有的煩惱,往事都一消而散,男孩看著小女孩,小女孩的臉頰上露出兩個深深的酒窩,男孩知道,他永遠都不會感到孤單了,他跟小女孩手牽手,步入陽光中的盡頭,離開了浮華世界,他將永遠幸福快樂,至少,小男孩是這樣告訴自己的。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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