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教授!」黃教授走在校園的一端,不少學生都會主動對他打招呼,男學生對他投以敬畏的眼光,女學生則是有些嬌笑地想接近他,而黃教授總是一視同仁地跟學生們點頭致意,並不多做停留。他在學生的眼裡頭,是威風的。

黃教授已年近五十,在國內知名大學內任職,專長是電機類,教的都是碩、博士班的課,教的學生不多。但他總是校園內常被學生提及的知名教授,除了因為他的研究常上科學期刊雜誌發表,他幽默詼諧的說話方式,也讓他在電視節目上廣受觀眾喜愛。而更重要的是,歲月在他臉上雖然刻化了不少痕跡,然而卻無損於他帶給人的風采,他總是穿著輕便的襯衫,在秋冬之際,配上直挺的卡其褲,不同於其他的老教授,總是在那臃腫的肚皮扣上緊緊的腰帶,他從不將襯衫紮進褲腰帶裡,他的體態跟穿著從年輕時就是如此。若是春夏時期,他就會換上短褲跟涼鞋,將衣袖摺起來,在校園內走的時候,他的襯衫隨風擺蕩,瀟灑極了。

黃教授如此條件,卻仍是孤家寡人一個,沒人知道他為什麼從沒考慮娶老婆。而他發表的文章雖多,但他總是一個人默默地待在他的研究室裡,不准別人進出,也沒人知道他究竟在鑽研些什麼,只是每年學校為了留住他,知名企業也靠他提供許多技術,而拿出大把的研究經費給他。

黃教授在多數人眼裡,都是神秘而充滿魅力的。

 

黃教授的生活算是很規律的,他除了上課及公開場合的活動之外,總是一個人在研究室裡,到了晚上校園內幾乎都只剩樓梯轉角處的燈光時,他才會默默離開他的研究室,回到他在學校旁住了二十多年的房子。

一如往常地,約莫在接近十點的時間,他回到了房間。那是個很老舊的公寓2樓,從大學時代他就租在這裡,後來有了些錢,他索性便跟房東買了下來,房子不大,大概20坪,一個人住綽綽有餘的空間。黃教授一進家門,便不禁露出笑容,那是種雀躍的神情,他脫掉鞋子後,便直往臥房裡走,相較於他的年齡跟他平常的習慣,那種腳步是輕快的。他溫柔地看向自己的床鋪,那是張雙人床,比較起房子內其他地方,這張床乾淨得很明顯,素白的床單、潔白的棉被、淨白的枕頭,整整齊齊地擺放在上面,而唯一一點不同的顏色,則是擺放在床上靠內側的枕頭上,有一條桃紅色的三角女用內褲。

那條女用內褲是尼龍的材質,摸起來柔滑細緻,卻富有彈性,在週邊有著小小的花邊蕾絲,充滿性感。相較起現代女性的穿著,明顯是頗久以前的樣式。

只見黃教授滿臉笑意地小心拿起那條女用內褲,他的神色溫柔極了,渾然不像在學生面前不苟言笑的教授,更不像電視上那瀟灑詼諧的專家,他只像個浪漫的情人,抱起他的愛人,然後柔情地注視著。

「老公你回來了。」

「嗯。」

沒有聲音充斥在這個房間裡,然而黃教授卻清楚地在對話著。

 

二十八年前,黃教授還只是個大學生,他那時在校園內就已經是風雲人物了,不僅因為特立獨行的穿著跟言行,他有著天生就能討好人的外貌。那時,他交了第一個女朋友,彼此都是大學生、知識份子,都有著讓人稱羨的外表,是郎才女貌的一對。在交往的第二個月,濃烈的愛意,讓倆人決定要將自己的第一次獻給對方。

那晚,他小心地褪去了女生的衣物,等到女生身上只剩下內衣、褲時,他不禁吞了口唾沫,直愣愣地瞧,床邊的窗戶灑下了一抹月光,那是窗簾中的間縫,那道淡藍色的光芒從女生的右肩劃到了左大腿,實在太美了,他不禁這麼覺得。

女生害羞地遮起了臉,黃教授衝動地湧上去,對著她的耳畔說:「我喜歡妳。」女生更羞澀了。黃教授對著她又親又摸,然而始終沒有脫去她身上僅剩的兩件衣物。女生被逗弄久了,不禁說:「把我的內衣脫了吧。」黃教授謹慎地把她的內衣脫了,露出粉白的乳房,女生連忙害羞地用手環抱住胸前。黃教授沒有急躁,他慢慢地,順著對方的腰、臀、大腿、膝、小腿、腳踝…將內褲脫了下來。不知哪裡來的衝動,他猛地將內褲啪地往臉上蹭一邊柔聲叫著:「我愛妳…」然後便將內褲往自己的陽具貼去。

女生傻住了,猛地坐起身就往黃教授臉上打一個響亮的巴掌,叫了聲:「變態!」然後穿起衣服就此揚長而去。黃教授悵然若失,呆坐在床上,手裡仍捏著女生沒帶走的內褲。他不懂,他不懂自己怎麼突然有這種舉動,也不懂為什麼對方這麼著惱。

之後黃教授失去了他第一個女朋友。他又是懊惱、又是不解,自憐自艾了好一陣子。有天放課後,他回到了他的屋子,先前女友遺留的內褲還好端端地被他放置在房間的一處,他突然無名火起,覺得是眼前這條內褲害他失去了一切,他猛地抓起那件內褲,便要將它撕爛。

「痛…」突然一個聲音閃進他的腦海。

黃教授一驚,喊道:「誰?」沒有聲音。非常明顯地,他自己也很清楚,剛才並沒有任何的聲音,但是他很清楚明白地感覺到有人在跟他「說話」。黃教授愣了一會兒,手上還兀自抓著內褲,緊張地捏緊了幾下。

「老公,我痛…」

黃教授這次感覺的一清二楚,比起先前的一個聲音,這次他完全肯定有個「女人」在跟他對話,但是他又很明白,這並不是個聲音。他是學科學的,他壓根不信有鬼神之說,然而他心中卻毛起來了,他顫著聲大聲問:「妳是誰?妳在哪?」

「我…我在你手裡。」

黃教授嚇得連忙將內褲給落了,倒退了兩步,定睛看了看,仍是件平凡的內褲,他叫道:「說話!妳到底是誰?」

沒有反應。

黃教授又叫了幾聲。然而剛才的聲音卻完全沒有出現了。他有些納悶,想著自己是不是因為失戀得了神經病了,鬆了口氣彎腰撿起了內褲。

「老公,你沒拿著我,我無法跟你說話。」

黃教授看著手上的內褲,這次他全身僵直,頭都不敢低,只用著眼珠子往手上瞄去,故作鎮定問:「妳、妳是什麼東西?」

「我、我也不知道…是老公你給予我生命的。」

「啊?什麼?」

「你不記得了嗎?那天晚上,你說你愛我,從此之後,我就有了知覺。」

黃教授定了定神,回憶起那晚,他確實莫名地對著一件內褲發春。他沉著聲問:「妳到底有什麼企圖?」

「我沒什麼企圖…我是因你而生,若沒有你,我什麼也不是。」

「那…妳會動嗎?」

「我說過了,若沒有你,我什麼也不是。」

黃教授從「她」說的話裡,感受到很強烈的哀愁,並非語氣的起伏,而是感受到「她」直接而強烈的心情投注在自己的心裡。

「所以妳如果沒有碰到我,妳沒法說話、也沒法動彈?」

「嗯…」

黃教授頹然將內褲放下,距離「她」一步的距離,直愣愣看了「她」一會,確定「她」沒任何反應。然後走到客廳去,悶著頭想了一會。然後出門,在外面兜了好大一圈子,他試著想釐清些東西,但卻又摸不著頭緒,直到深夜他才又回到家裡。

這天晚上,他在客廳裡睡。

接連幾天,他仍是正常上課,與同學們活動談天,甚至在外面溜搭的時間變多了,往往都直到大半夜才肯回家,回家也都是匆匆去房間拿換洗衣物,然後洗澡就在客廳睡了。

過了一個多月,同學們商量著開讀書會,本來說要去圖書館,但幾個大男生嫌會憋悶,都嚷著要去黃教授的屋子裡,畢竟比起其他同學共用的宿舍來說,黃教授的屋子,是同學們羨幕的大空間,黃教授拗不過,只得答應。

那天晚上,他將家裡簡單整理了一下,回到臥室,一瞥眼就看到那在一角的桃紅色內褲,他雙手叉著腰,低著頭默默看了一會。然後猛然深吸一口氣,一把抓起「她」。一拿起來,他就感受到一股很強烈的情感湧入自己的心裡,那包含著孤寂、憋屈以及傷心。

黃教授皺著眉問:「妳做了什麼?」

「我什麼也沒做…」

「那、那為什麼…」黃教授奮力地說:「我會覺得很難過。」

「對不起…」

「妳幹什麼跟我道歉?」

「對不起…」

黃教授叫道:「夠了!別說了!」他實在難以承受這麼強烈的情緒,好像是自己的心用力地被人填滿。「說!究竟怎麼回事?」

「其實你不用這麼大聲說話,你的心思我都知道。」

「什麼意思?」

「我能感受你,你也能感覺我。我們是心靈相通的。」

黃教授頹然坐倒,心中想著:「我到底該怎麼辦?」

「如果我讓你這麼困擾,你就將我丟了吧,沒關係的。」

黃教授自言自語般說著:「看來妳真的可以跟我心靈相通…」

「我是不會騙你的。」

黃教授仍是彷彿囈語般說著:「那妳在難過什麼?」

「你把人家一個人擱著,完全不理不睬,我、我能不難過嗎?」

「既然是我對不起妳,那妳跟我道歉幹什麼?」

「因為我感受到你,知道你的為難,我不怪你。」

黃教授呼吸漸漸平復了下來,看了看手中的內褲,他突然覺得眼前的「她」,真是楚楚可憐地要命。緊皺的布料,上頭有著久未洗滌的一些髒汙,那鮮嫩的桃紅色,讓他心裡起了股激動地憐惜之心,他貼緊了「她」,感受到那舒服滑嫩的觸感,旁邊的蕾絲微微地扎近他的臉,也扎進了他的心。

黃教授就這樣抱著「她」,他感覺到前所未有的舒服。不知過了多久,黃教授溫柔地將臉抬起來看著「她」問:「我該怎麼叫妳?」

「我沒有名字,我是因你而生的,記得嗎?」

「那以後我就叫妳小桃吧。」

 

之後,黃教授跟小桃相處融洽。應該說,黃教授非常喜歡她,不僅因為小桃的貼心,小桃從不曾跟黃教授抱怨過任何事,總是默默在屋子裡等黃教授回來。而黃教授只要一碰到小桃,不用言語,他們倆就能彼此體會,黃教授有了什麼不高興,小桃總是能適時的理解、安慰他,有了什麼高興的事,小桃也能歡欣地替他感到快樂。

更讓黃教授感到開心的,是他有時看著小桃,他就會有種莫名地衝動,就像男人對女人的那種,他想佔有她,為此,他開始不經意的會把小桃貼近他的下體,藉此達到慰藉,在此同時他也清楚感受到小桃的心情,而好幾次都因此讓他達到高潮,之後他都小心翼翼地替小桃清洗乾淨。在洗手台,拿著肥皂,仔仔細細地擦拭,將水柔柔地滑過肥皂帶來的泡泡,然後用手拿著,替她晾乾。

這種生活是黃教授始料未及的,他一面對於這種生活感到快樂,一面卻又有著無比的不安,畢竟小桃是不見容於這個世界的。

「小桃,我想跟妳討論一下。」黃教授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而小桃躺在他的臂彎上。

「嗯…我懂,我也不知道我什麼時候會離開你。」

「而且妳知道嗎?我常想我是不是精神分裂了。」

「其實…你也可以去交個女朋友、娶老婆的。」

「少來了,妳心底明明千百個不願意,我可不想到時看妳整天悶悶不樂的。」

「嗯…」

「有沒有辦法…讓妳有個身體?」黃教授忽有所感,仔細地看了看臂上的小桃。「如果妳真的有思想、有靈魂,那麼老天沒給妳一個身體豈不是對不起妳?」

「我沒關係的,只要能在你身邊,我什麼都不要。」

然而此時黃教授心中卻已悄悄萌發了一個念頭。

 

他的本科是電機,他開始發想著一種電晶體,一種能使大腦延伸的電晶體。一如大腦對人體下指令一般,如果人類能操控身體,因素在於大腦對於傳導中樞發出指令般的電流,再傳達到各個器官。那他想著兩種可能性,一種是入侵腦部,強迫性地進入他人的腦部,進而下達指令操控身體,另一種是讓傳導中樞從外界接收到指令,那人體應該也會產生一樣的動作。

為此,他去閱讀了大量的腦神經外科的書籍,並且硬是在大學生涯中雙修了高深的電機及醫學,他沒日沒夜的做研究,獲得了各個教授的讚賞,是以他在學校裡扶搖直上,在30歲那年他便當上了電機系的教授。而這段時間,支持他心無旁鶩的,就是永遠會默默在旁等待、關心他的小桃。

黃教授的家人見他年紀到了,卻連一個女友都沒有,整日就是做研究,也開始為他安排相親對象,然而黃教授雖然受到女性的歡迎,卻始終拒人於千里之外,為此他也跟家人吵了數次架,但他從沒跟人提過小桃的存在,除去外人任何可能的眼光或想法,他只是單純的想保護小桃。

雖然他如此的努力,但是失敗的打擊依舊是一次又一次不斷重創著他,縱使他之所以能當上教授,就是因為他發明了一種腦部電晶體的問世,能將腦波傳導至外部,進而延長人體使用的器官。舉例來說,若是看電視要轉台,人類不再需要按著遙控器,只需要念頭一轉,電視便會上下轉台。也不用對著電腦敲鍵盤,只要大腦有明確的想到,電腦便會跑出任何你心中所期望的字母,或者開啟任何的檔案文件。那是個劃時代的發明,也因此讓他賺進了名聲跟財富。

但他依舊距離他的目標相當遙遠,因為他完全不知道該如何讓小桃使用。

為了要讓小桃能確實地操縱物體,他開始將小桃帶進實驗室,也是從此之後,再也沒人進過他的實驗室,雖然跟著小桃做研究是很快樂的。只要碰到小桃,他就開心,只要累了轉頭看到小桃,他就輕鬆,然而這種研究,卻完全無法替他帶來財富,也沒人可以支助他,因此外界的壓力讓他感到非常地痛苦,放棄的念頭不時地侵蝕他的意志,這些小桃都看在眼裡,然而小桃卻從未叫他放棄,因為他們心中都清楚,堅持跟支持是彼此心中唯一的信念。

終於在黃教授34歲那年,他將一條條的電晶纖維,藉由機械手臂,在顯微鏡下,植入在小桃那身為女性內褲下,包覆住陰部的那層。之後,黃教授將植入了電晶纖維的小桃,放在機械手臂的操作迴路上,這是黃教授第一次看到小桃寫字。那種電晶纖維,賜給了小桃活動的機會,證明了長久以來,小桃確實是有靈魂、有生命的存在。

「我愛你。」這是小桃第一次寫的字。這也是黃教授多年來,第一次跟小桃牽手,然後哭得無法自己。

 

在此之後,黃教授有一陣子陷入了苦惱,他想著是否非得給小桃一個真正的身體。他大可做一個機器人的身體,讓小桃去使用,但他很快地就放棄了這個念頭,因為他希望小桃能真正地成為一個女人,這是他欠小桃的。但這個決定必須面臨著重大的挑戰。

一個是他必須得入侵人的腦部。

再來就是突破小桃的外在條件。

小桃終究沒有大腦,她能夠接觸到人體的面積,很明顯地只有女性下體陰部,如何將電晶纖維傳導訊息刺激腦部,進而入侵,讓黃教授苦思無法。之後他想到了一個辦法,依照下體高潮時對人腦分泌的激素,會使人的大腦陷入暫時的停頓,他必須讓小桃未來的身體穿上小桃後,感受到高潮,小桃才有可能成功入侵。

為此,他替小桃在原先的電晶纖維上,加上了能夠讓人瞬間高潮的刺激性電波碼。每次替小桃加裝任何東西,或是做實驗,總是讓他擔驚受怕,深怕一個不小心,就會破壞到小桃,進而失去她,幸好這件事始終沒有發生。

此後他持續進行他非常不熟悉的生物實驗,先前他還能假藉開發產品的目的,去進行人體實驗,進而成功開發出腦部電晶體。但這次,他沒有光明正大的名目可以去研究、實驗,他只得去找些流浪狗,然而這跟實際的人體終究有相當大的差異,畢竟他無法跟狗溝通,縱使他將腦波指令強行輸入到狗身上,使狗作出相對應的動作,他也無從判斷究竟是腦部真的被入侵,還是那隻狗單純的學習作用。

逼不得已之下,黃教授決定用自己做實驗,他編寫了一些程式碼,仿造人體腦波的波長,然而讓自己去執行一些指令。但是成功的經驗極少,往往執行到一半自己的身體便會不聽程式碼的指令,不然就是自己會陡然從指令中驚醒,而最嚴重的後遺症就是,他漸漸開始頭痛、神智不清,會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指令中?或者還是清醒的。

這種身體的耗損,讓他這次的研究不如預期,不僅是精神的,重要的是,他也漸漸老了,他不如年輕時可以日以繼夜的實驗,感覺自己的反應跟想法也不如年輕時活躍。但他仍是默默地進行著,不斷地調整數值,不能因為只有八成、九成而感到歡欣,他必須肯定,入侵成功同步率是百分之一百。

 

直到今晚。

「老公你今天怎麼這麼快樂?發生什麼事了?」

黃教授笑著說:「因為我完成了。」

「真、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現在我們只剩最後一步了。」

「可以嗎?」小桃的情緒又開心又膽怯。

「別擔心,我們明天就去找妳想要的身體。」

 

隔天,黃教授帶著小桃出門,將小桃放進他的外套口袋,輕輕握著。過去26年來,除了偶時過年返家外,不論寒暑他都是往實驗室跑,今天,他意態悠閒的坐在校園的一角,這裡可以看到大多數的學生上課、買東西、換教室,雖然很多學生主動跟他打招呼,但他還是維持一貫的冷淡,默默地觀察著每個經過的女學生。

小桃無法看東西,應該說,她除了感受黃教授,她什麼都做不到,因此黃教授看著每一個經過的女學生,她都無法判斷對方究竟是長什麼樣子,她只是直接感受黃教授心中的感覺。

「小桃,妳覺得這個女生怎麼樣?長頭髮,很有氣質的樣子。」黃教授沒有說話,只是在心中跟小桃說著。

「你不喜歡她。」

黃教授沒說話。過了一陣又說:「這個呢?年輕有活力的。」

「你不喜歡。」

倆人有一搭沒一搭的看著、談著,卻始終沒有定論,直到天都黑了,黃教授沒有辦法,只得跟小桃回家。路上倆人沒有說話,都有些沉靜,直到回家、梳洗、睡覺,倆人都難得的沒有說話,不是黃教授沒有靠近小桃,他們倆始終形影不離,只是沉默。

隔日早晨,黃教授開口了:「我想不論是哪個女人,我都只是愛妳。」小桃沒有說話,黃教授感覺到她的感動,當時倆人心中都下了一個決定。

黃教授同樣帶著小桃出門,一樣坐在校園的一角,這次他看到一個樣貌清秀,紮個馬尾巴的女孩,他也沒問過小桃,當下便走上前去。

「同學、同學,妳有空嗎?」黃教授將女學生攔了下來。

女學生見是黃教授,頗為訝異,有些結巴說著:「什、什麼事嗎?」

黃教授說:「那個…妳認識我?很好,嗯…妳願不願意當我的研究助理?」

女學生一臉詫異說:「可是…我是英文系的…可以嗎?」

黃教授連忙說:「可以、可以,沒問題的。」

「可是我還要上課?」

「沒關係,我等妳下課。」

 

女學生下課後,依約到了黃教授的實驗室。這是多年來第一次有外人進到黃教授的實驗室。

「妳來了,先坐先坐。」黃教授難掩緊張,畢竟他為了這一刻付出了自己大半生的時間。

「我該做什麼呢?」女學生也有些不安,不停地東張西望。

黃教授拍了拍女學生的頭說:「別緊張。」黃教授早已演練無數次,然而手還是有些抖,偷偷將研發完成的電晶體放入女學生的頭髮裡,藉由靜電作用,讓電晶體能安然藏在頭髮之中。

「嗯…」女學生渾然不覺,畢竟那只是一條彷若頭髮般的細小物體。不多時,女學生眼神明顯有些恍惚,然後忽地站起身,渾身僵直。黃教授吐了口氣,他事先在電晶體上寫好的程式碼已經成功侵入女學生。接下來黃教授呼吸顯得急促,因為女學生開始將自己身上的牛仔褲、內褲脫了下來,然後下身一絲不掛,黃教授多年沒看過女人的裸體,他感到有些不自覺的發熱。他將小桃拿給女學生,看著女學生將小桃穿上。

黃教授突然莫名地冷靜了起來,腦中一片空白,這是他期待多年的時刻,然而此時他卻分外清醒,甚至懷疑自己為什麼這麼冷靜。眼見面前的女學生眼睛一眨也不眨,然而眼眶漸漸紅了,然後開口說:「老公…我終於看到你了。」

 

 

黃教授跟小桃兩人彷彿熱戀的情侶,大剌剌地走在校園裡,黃教授帶著她逛著自己最熟悉的校園,一一介紹,帶她去自己最喜歡吃的店家,看她吃得滿心歡喜。他們彼此早已熟悉得無需言語,卻又像陌生的倆人互相探索。

「老公,你真帥。」小桃牽著黃教授的手說著。

黃教授老臉一紅,露出了靦腆的微笑。

倆人回到了家裡,小桃不禁愣愣地看了許久,畢竟這是自己待了多年的家,卻連一點印象也沒有。倆人開心地看電視,小桃依偎在黃教授身上,像個孩子般對於電視上的一切感到好奇。

「老公,你看他挺帥的。」小桃看著電視內的偶像說。

黃教授有些吃味說:「妳喜歡這樣子的男生嗎?」

小桃將臉湊近了黃教授,露出有些媚的笑容說:「老公你在我心中永遠是最帥的。」

黃教授內心一陣激動,便往小桃的嘴湊去,兩人內心一般的狂熱,迅速地脫去身上的衣物,彼此摸索。到了小桃身上的桃紅色內褲時,黃教授才恍然驚醒這件內褲是千萬不能脫下的。小桃了解對方心思,滿臉嬌紅喘著氣說:「沒關係的,我來。」小桃的手扶上了黃教授的陽具。多年來黃教授都靠著她的慰藉,她早已熟悉該如何讓對方快樂,這對黃教授而言是難以言諭的感動。

「小桃…妳這樣開心嗎?」黃教授抖著聲說。

「你開心,我就開心。」

直到半夜,兩人累了睡倒在床上。夜裡,「小桃」皺了皺眉,陡然起身,摸索著到了廁所,一到廁所,脫下了內褲,啪地便坐在馬桶上如廁。

女學生猛地驚醒。

睡夢中小桃就失去了對身體的掌控,然而女學生也因為小桃的侵入,繼有了些許小桃的記憶,隨著內褲的脫下,女學生赫然發現自己遭遇的一切。她放聲驚叫,黃教授瞬間驚醒,然而他卻不是太意外,仍是躺在床上,一臉沉痛的哀戚。因為他早知道,人終究是得上廁所的,他既不能破壞到小桃的外在,也無法讓小桃藉由陰部以外的器官去影響腦部,但他還是樂於作此一夢,縱使這只是短暫的美夢。

黃教授執行了原先程式碼的最後指令,讓女學生猛地昏睡,這會讓她失去短暫的記憶。他仔細地替女學生清洗了下體,又將小桃穿上。小桃一見到黃教授,便衝上去緊抱著他,說不出話來。

黃教授溫言說:「就算可以不停地讓她穿上,但一次次入侵腦部很有可能造成人體的終身傷害,畢竟這女生會擁有妳的記憶,以及妳的一切,妳若是有天突然消失,這女生只怕也會永遠醒不來。而且在現實中也難保不會有意外發生,可能讓我永遠失去妳。」

小桃沒有說話,只是不住地啜泣。

 

隔日,黃教授藉著電晶體的操控,洗去了女學生的記憶,虛應了些故事並給她一些錢,就打發她走了。

「小桃,其實我有另一個計畫。當初我的構想,要讓人體動作,除了靠大腦下指令外,就是操控中樞神經,如果我可以讓妳遙控對方的身體,這樣妳永遠都會是安全的。」

「這樣太殘忍了…別人的腦子還是清醒的啊。」

「我知道妳心地好,反正這個計畫我目前只是空談,連個譜也沒有。只是讓我倆有個計畫,反正現時只要妳想有個身體,我們就照先前的方式再做一次就好。」

 

生活又回復了舊觀。然而有一天的午後,黃教授接到了家裡來的電話,說父親重病隨時有危險,需要立時趕回去,黃教授慌忙中什麼也沒準備,便匆匆返家。哪知到了家裡,父親好端端的,卻還有些不知哪來的一群人,只聽母親說:「不是我們騙你,我們如果不這樣說,你根本不回來。我們找了些人都是想跟你相親的,條件都不錯,你看看。」

黃教授又是生氣又是無奈,眼看父母親年近八十,白髮蒼蒼的模樣,他拗不過,只得點頭虛應一番。當天,他跟一個陳小姐互留了連絡方式,更在父母親強烈的要求下,安排跟陳小姐約會。

黃教授哪懂得約會,他唯一熟悉的地方就是學校,他便帶著陳小姐隨意逛了逛校園。陳小姐是很健談的人,黃教授縱使有一搭沒一搭的應付,陳小姐仍是積極的跟他聊天。

「黃教授,你可以帶我去你住的地方看看嗎?」

「這…」

「不方便嗎?」

黃教授沒法應付這種人,便只能帶她回去。陳小姐進來後,便恣意地在房子內四處打量邊說:「挺好的,你一個男人住還保持地挺乾淨。」

「謝謝。」黃教授一面應付,一面期望對方早點離去。

黃教授泡了茶,二人稍微聊了會,陳小姐便離去了。走之前,陳小姐還若有所指的說:「如果你需要,隨時打給我沒關係。」

折騰了大半天,黃教授終於可以放鬆了,他靠在沙發上休息了一陣。正當他走向臥室找小桃時,卻發現枕頭上躺著的,不再是自己熟悉的小桃,而是一件莫名的黑色蕾絲內褲。他又驚又怒,簡直是無法壓抑的怒火一股腦地往上衝。

黃教授打電話給陳小姐,劈頭就問:「妳把我的東西放哪了?」

只聽話筒另一頭嘻嘻笑道:「你喜歡桃紅色的嗎?」

「在哪裡?」黃教授的語氣很沉、很重。

「唉唷,那件內褲又破又舊,我拿出來就丟掉了。你床上那件…是我剛脫下來的唷。」

黃教授吼了出來:「妳把她丟哪了!?」

陳小姐嚇了一跳罵說:「你那麼大聲幹嘛?放著條女人內褲,老變態,難怪沒人要跟你在一起!」

「在哪裡?!!」黃教授覺得自己的神經快崩裂了。

「別叫!我丟在你家外便利商店的垃圾桶裡。」

黃教授沒命地奪門而出,直奔到便利商店的垃圾桶,只看到一些零散的垃圾,哪裡有小桃的蹤影。

「垃圾呢?」黃教授歇斯底里的質問著店員。

「剛才交班的時候就拿出去倒了。」

「拿去哪了?啊?!」

店員看他雙眼佈滿血絲,連忙說:「這…應該在前面巷口,都在那裡等垃圾車來收。」

在此同時,黃教授聽到遠遠的垃圾車聲,他從沒像現在這麼不安過,他跑向巷口,他突然覺得喘不過氣,眼前一片迷濛,猛地就滑倒在地上,但他馬上又爬了起來,跑到巷口,他搜尋到超商的垃圾袋,連忙推開一旁的清潔隊員,撕開垃圾袋尋找,然而垃圾袋被擠壓地太過,撕開的一瞬間,許多髒汙的汁液濺得他一身。他渾不在意,撥開一件件的垃圾,他的牙關顫抖,雙眼發直。在某個角落,他發現了熟悉的桃紅色。

他將小桃小心的拿了出來,他已然顧不得身旁眾人鄙視的眼光,他用雙手呵護著發臭的小桃,不自覺地流了滿臉的淚,因為小桃身上有一道至深的裂痕,劃開了美麗的三角形。他就這樣捧著小桃走回家,一路上喊著小桃的名字。

「小桃!小桃!」

「老公…?」黃教授感覺到小桃給他的訊息非常微弱。

「妳放心,我會把妳補好的,妳還好嗎?」

「老公…我想我可能要離開你了。」

「不!別這樣說!」

黃教授回到家,謹慎地先將小桃身上的污穢清洗掉。

「小桃!妳感覺怎樣?」

「對不起…」

「別、別,別說這個…我會救妳的,我什麼都發明的出來,妳是知道的,別擔心。」

「謝謝你…你記得嗎?我是因你而生的,沒有你我什麼也不是。」

黃教授面容痛苦地扭曲在一起,他清楚的感覺到自己老了,失去了年輕時做實驗的聯想跟敏銳,失去了奔跑時的體力跟反應,他的手不停地顫抖說:「既然如此,我怎麼能不管妳?」

只見黃教授脫了自己的褲子,小心地捧起小桃,小桃知道他的心思,感到無比悲痛。他把小桃穿了起來。

「老公…痛…」小桃發出處女般的細聲。

小桃那專屬女性的褲口被他的腿完全的撐開。

「老公…我們終於合而為一了…」

黃教授穿上小桃後,他失力般跪倒在地上,雙眼轉化成一股柔情,然後他面露微笑,閉上了雙眼。

那晚黃教授死了。

人家說他是孤獨的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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