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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的 二分之一

氣流在迴旋的路上因為碰壁而停滯下來,空氣中到處瀰漫著一股腐臭的怪味,若非靈早已是身經百戰,只怕一時半刻也未必能夠忍受的住。從座位的斜角放眼望去,十幾個座位全都空置著,所有的文件都一絲不茍的整齊排放在桌面上,從文件表皮上覆蓋著一層厚實的灰塵看來,這些座位懸空的時間為期不短,只是不知道為甚麼始終沒有人遞補上來。視線轉向正後方,隔著三個空位後一名女性員工正低著頭在翻閱雜誌,辦公室內唯一的男同事就坐在她的後方,看上去年紀都約莫在三十歲後段到四十歲前段之間。或許因為都是中年人了,早已失去了說天道地的興致,只是一眛的埋頭苦幹做著自己的事。而她呢?不也正為著下一份工作不知在何處所苦。那些有能力的同事憑藉著自己的本事在半年間陸陸續續另謀高就去了,他們三個人之所以選擇留下來並非公司提供了甚麼優厚福利,而是因為再三嘗試找別的工作卻相繼失利後,他們已經沒有其它的棲身之所,不得已只好守著僅有的一絲希望繼續待下來,做著有一天能夠鹹魚翻身那類遙不可及的夢。

身為這間公司碩果僅存的會計專員,除了付款和按月做完月報外,她已經沒有所謂例行性的工作需要去做。沒有誰會對她下指令,要求她完成這完成那的。或者是說沒有人有任何立場對她提出要求,因為她每天上班下班全都是義務性質的,從三個月前她就沒有領過一塊錢薪水。當然這和公司的現金部位只剩下十萬塊錢已經沒有能力支應他們的薪水多少也有關係。雖然老總一再拍胸脯保證未來一定會有所補償,但留下來的人都知道那些保證早已失去任何意義。所以上班時段的工作內容全都是自己決定要做甚麼的,時間上的彈性也很大,上班的時間從八點到十二點都有,卻相當有默契的在午餐過後就相繼下班離開。她是唯一的例外。她總是挨到五點才走人。倒不是因為公司過去特別善待她基於心存回報的理由她才願意無怨無悔的付出,而是因為其它兩名同事都有家人在等著他們回去,只有她,沒有任何人在等她。那四堵牆像一座固若金湯的監獄,不僅囚禁了她的肉體,連她的靈魂也不放過。更甚的是裡頭還住著一頭兇殘的豺狼,隨時伺機想將她一口一口的咬碎下肚,所以除了遠遠逃開外,她根本就別無選擇。雖然眼看著過去的辛苦積蓄快速的遞減著,她內心因此而感到惶惶不安,但如果有其它辦法可想,她不會選擇待在這裡繼續腐朽下去。每當夜欄人靜時,她想起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地方需要她,她就覺得心情稍微好過些,哪怕別人只是利用她也好,總算她還有被人利用的價值,光這點就足以令她從拾日前被一舉擊潰的信心。

無意識的瀏覽著人力銀行龐大的資料庫,透過有條件的配對後,她還是整整了將近三百多個工作機會,但並沒有找到適合自己的工作。篩選的條件已經大幅放寬,她不再執著於底標四萬,也不再強求週休二日,可惜無論她的條件再怎麼放寬螢光幕上羅列出來的工作機會還是少的可憐。僅管她為了取得記帳士的資格而犧牲了許多家庭時間,也透過不斷的自我學習來提昇自己的英語能力,結果,機會仍然過門不入。她所想要的東西很簡單,不過是和別人一樣的公平機會,老天爺卻不願意給她,還連她僅有的一些微不足道的東西也一塊奪走。她前世肯定是個十惡不赦的罪人,這世才會遭受這樣的果報,難怪人家說不是不報,而是時候未到。既然老天爺已經決定這樣懲罰她了,再多的怨懟也改變不了甚麼,她所能夠做的,就只有逆來順受四字而已。

不自覺的嘆了口氣,氣嘆完後她起身離座,正打算去上個洗手間倒個茶水甚麼的,桌面上的電話像早已死去如今又忽然活過來似的響個不停。接?還是不接?她的手原本已經伸出去了,卻在中途停下來。公司電話一向少有人打,親朋好友大都是透過手機或網路和她聯繫,那麼有誰會打這通電話給她?打電話來的目的又是甚麼?是想告訴她甚麼事嗎?這通電話會是大妹打的嗎?好像不怎麼可能。她是個專職的保險業務員,按理下午都必須排訪,聽說每天至少要排訪三個客人,已經夠忙的她哪還有那麼美國時間和她哈拉?!難道會是惠蘋?也不大可能,因為惠蘋星期六才告訴她要去美國渡假,沒有十天半個月是不會回來的。看來最有可能打電話來的應該是楚,但仔細一想似乎更加不可能。她昨天才和楚透過MSN密了一個下午,有甚麼事昨天早就說完了,沒道理非要等到今天說不可。那麼,這通電話究竟是誰打的?她的朋友不多,一隻手就數完了,當可疑的名單一個個排除後,就只剩下唯一的可能性,那僅有的可能不斷的在她內心製造出更多的惶恐,將她的靈魂帶往更深的黑暗世界。

「阿靈,接電話啊!」另一名女同事被鈴聲吵的受不了,遠遠的抬頭叫她。

「喔!」她敷衍了事的應著,手還是一動也不動的。在她周圍有一股濃濃的緊張感,還有些許因為空氣不流暢而留下的鈍重與沉悶充斥著四周,她仍然沒有任何舉動,只是驚恐的瞪著還在嚎啕大哭的電話猛獸。終於,電話在第二十八次哀號聲中死去,室內再度灰復以往的沉靜。

「妳幹麻都不接電話啊?」女同事許美惠沒好氣的問。

透過不斷的修正調適後,她的情緒才終於回歸平常,本想雲淡風輕的隨便回應一句,一抬頭卻發現許美惠不知何時已站在她面前,從她臉上的表情不難嗅出責怪的意味。

「沒有不接電話啊!我只是急著想先去洗手間而已!」靈不單是嘴上不肯示弱,連眼神也不願屈居下風,她回瞪了許美惠一眼,覺得氣勢展現完了就逕行往盥洗室的方向走去,把還愣在當場的許美惠遠遠的拋諸腦後。

洗手間的門關上後,她把水龍頭扭開,讓嘩啦啦的水聲淹沒她胸口如雷的鼓聲。她不生氣!一點兒也不生氣!今天是個特別的日子,因為她等一下要去安親班接兩個寶貝蛋兒子,一家三口搭火車南下,然後到台南狠狠的玩上兩天,甚麼諮詢協商甚麼法律問題,全部都滾蛋去,她絕不讓那些煩心的事摧毀這次的旅行。往後還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和兩個孩子共享天倫,就算她願意用自己的一切換取像今天這樣的機會,但決定權始終不在她身上,她因此而感到非常無力,所以一整天都在揣揣不安的惡劣情況下度過。忽然想起了甚麼事似的,她把手伸進牛仔褲的口袋裡,從中取出一個看起來已經相當舊的零錢包,仔細的檢查了一下內容物,裡頭放著一張悠遊卡、一張提款卡、一張金融卡還有一小疊折的十分整齊的仟元紙鈔。她取出紙鈔,點了一下鈔票的張數,一、二、三、四、五、六、七、八總共八張,這是她為了這次旅行從半年前就開始樽減支出所存下來的經費,也是唯一一筆活動費了,她手頭已經沒有任何餘裕。這些錢夠不夠支應旅費老實說她並不清楚,若要詳細計算下去那她哪裡也去不成,總之,出發後再想辦法吧!把錢再度塞回零錢包中,重新鎖上水龍頭,水聲霎然而止,忽然降臨的沉寂讓她感覺到些微的煩躁不安,濃濃的壓迫感也從四面八方逐漸逼近,急於逃離這樣的氛圍她火速拉開門衝回自己的座位去。

回座很久後還是沒人理會她,似乎所有的人都默契十足的當她不存在似的。無所謂!反正別人怎麼樣和她一點關係也沒有。她在乎的只是她的兩個孩子,以及他們一家三口未來的路該怎麼走下去而已。然則她還有所謂的未來嗎?如果爭取扶養權失利,兩個寶貝從此離她而去,那麼還有甚麼力量能夠支撐她活下去?能失去的東西都已經失去了,她已經逝去的青春早已喚不回來,多年的積蓄也陸續充了公,連辛苦供養的房子也將她排除在外,甚至孩子也即將面臨被奪走的命運,要是連僅有的孩子也失去,那麼她就真真正正一無所有了。她幾十年來的努力全都付諸水流,一點痕跡也沒有留下,是乾乾淨淨完完整整的空無,就像是她又重新誕生了一次一樣。

瞄了牆上趴著的四方鐘一眼,長短針不約而同的指向數字:四,四點整,已經到她該出發的時候了。她從抽屜裡取出軟趴趴的布袋似的購物包,把洞口撐到最大,將散置在桌面上的私人物品隨手撥進布袋裡,在袋口收線的同時參差不齊的金屬撞擊聲也同時響起,她把整個包包往肩膀上一摔,撞擊聲悽厲的響了一陣後就死去。她沒有按照正常程序關閉電腦,而是將電腦主機的插座直接拔除,座位回扣後就逕自走向電梯。她輕輕壓了一下下樓的按鈕後,聽的見電梯急速爬升時拉扯著鋼線的聲音,沒多久門就開了,她迫不及待的走進去將自己關入那間密閉的小小的四方屋裡,然後等著電梯帶她下樓。這中間她沒有和任何人開口道別,連簡單的示意也沒有,其他人也和先前一樣繼續漠視她的存在。她似乎和誰都沒有關聯,甚至和這間公司也是。她只是偶然的走進這裡,又偶然的坐下來而已。現在則是偶然的離開。對誰都沒有防礙。就只是這樣而已。

搭公車加上走了一小段的路程,在出發了二十五分鐘後抵達安親班,她在第一間教室裡發現大寶的身影。還不到下課時間,所有的小朋友都乖乖坐在座位上聽講檯中心的吳老師說話,只有大寶的座位是空的,他正站在後排的書架旁將凌亂的圖書一本一本的排列整齊,看起來似乎在幫忙整理書籍,用意雖好,可惜時機不對。年輕的助教老師半彎著身體就近在他耳邊說著甚麼,隔著玻璃窗她甚麼也沒聽見,不過應該是勸他回座之類的話,因為話說完不久就看見大寶依言回座了。她禮貌的敲了門,所有的人都抬起頭朝她這邊望過來,而吳老師則是直接走出來。

「阿霖的媽媽妳好!今天這麼早來接下課阿霖啊?怎麼不是爸爸來?」吳老師的聲音和往常一樣親切自然,但是今天也不知是怎麼了,就是讓她越聽越覺得很不舒服。

「他爸爸今天沒空,所以換我來接他。請問我現在可以接他走嗎?」擔心阿建不知道何時會冒出來,她緊張的左顧右盼著,幸好一切都只是多慮。

「當然可以啊!請妳等一下。」吳老師友善的笑了一下,回頭正要喊阿霖,阿霖卻早已發現媽媽的身影,興奮的衝了出來。

「媽媽妳來接我了-」他把小小的頭埋入她張開的懷抱中。

「媽媽不是答應你今天要來接你的嗎?你看,媽媽沒騙你喔!」她寵愛的揉揉他頭上過短而且僵直的頭髮。

「對啊!媽媽好乖-」

孩子的童言童語讓她開心的笑了。

「去拿書包吧!我們要走了喔!」

「我馬上去。」阿霖像火車頭般的衝回座位上,將拉拉雜雜的用品全數丟進書包張開的大嘴巴裡,然後再次衝回她的身邊。

「和吳老師、林老師和小朋友說再見。」她簡單的命令著。

「吳老師再見,林老師再見,小朋友再見。」阿霖依言照做了,回過頭來拉著她的手說:「媽媽我們走吧!」

「好。」她收回落在阿霖身上的目光,抬起頭和老師道別:「老師再見。」

「阿霖媽媽再見。阿霖再見。」

她緊緊的牽著大寶的手走向小寶上課的教室,接了小寶後三個人手牽手的走出幼稚園。事情看起來似乎相當順利,但她的心情還是十分凝重,在還沒離開學校附近範圍,他們隨時都有被發現的可能。要是這回真讓他堵到了,這趟旅遊無疾而終還只是其次,以後恐怕她再也沒有機會單獨和寶貝相聚了,因為他不會笨到讓事情再一次發生。

由於經費有限,她帶了兩個小朋友往公車站牌的方向走去,打算先搭一趟公車,到台北車站後再轉巴士南下。預定目地是台南,會選擇這個地點不是因為她對那兒的環境熟稔不會有走失之虞,而是單純的因為那兒是她在台灣本土除了台北外唯一還有親人的地方。她媽媽的娘家在那裡,雖然沒去過幾次,不過和嫁到台南本家附近的二姨和三姨倒是常常透過電話聯繫,她們一直都很關心她們家的狀況。而且每次打電話過來總是親切的招呼她有空一定要到台南玩,所以當她決心暫時離開台北時,第一個想去的地方也是台南,反正她也沒有其他地方可以去了。

「你們走的這麼急是想去哪?」過份客套的聲音帶著慣有的冷潮熱諷從背後撲來,由於來的過於突然,害她差一點就被擊倒,靠著連續幾次的深呼吸後才勉強穩住。

那是她做夢也不想聽見的聲音,她重重的搖了一下頭想把鑽進腦海裡的聲音甩掉,但無論她多麼用力的搖晃,那聲音還是緊緊的吸附在她大腦裡的薄膜上動也不動。

「你來做甚麼?」她下意識的扣緊孩子,不讓任何人有機會奪走他們。雖然很不想見到他的面,但背對著敵人顯然不利自己,為了保護她的孩子,她拾回勇氣轉過身與他照面。

「這句話應該是我問妳才對。妳偷偷摸摸到安親班來帶走他們,妳究竟是何居心?」他的眼神像針一樣尖銳的逢人就插,發出像冰庫一般冷的聲音,那聲音一送進她耳膜裡,她全身就立刻爬滿了雞皮疙瘩。

「暑假就要結束了,我只是想趁暑假結束前帶他們去台南玩個兩天而已!我是他們的媽媽,這點權利我應該還有。」她努力的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而不是示弱。

「妳已經搬出去了,和這個家已經做了切割,換句話說妳並不是這個家庭中的一份子,所以妳沒有資格要求家人該有的權利。」他伸手要拉回兩個孩子,卻被她擋了下來。她守在孩子前像老鷹護小雞似的保護著身後的孩子。

「只要我還是他們的媽媽,我就有這個權利。」她激動的喊了出來,壓根顧不得自己的形象,也顧不得現在是在大庭廣眾之下,她只想拿回自己應得的權利。她氣自己一點辦法也沒有,更氣他總是逼人太甚,而最重要的原因是她不能認輸,她一認輸就再也沒辦法和他爭取監護權了。

「放屁。」他粗暴的吼了回去,誇張的手勢幾乎讓她以為他又要動手打人了。就算沒有這些誇張的手勢和嘶吼聲他的氣勢也遠遠超過她的。他的個頭足足高出她兩個頭,下盤穩當的過份,她站在他旁邊簡直就像個小孩子似的,氣勢明顯的矮了一截,她根本一點勝算也沒有,但是為了孩子她還是豁出去了。他趁她不留神時將兩個孩子一手一個強搶了回來,她一發現又心急的想拉回,兩股力量在做角力戰,誰也不肯先罷手。大小寶見此光景早已嚇的哇哇大哭,這聲哭反而引來更多路人的垂注。

「媽媽痛痛-」大寶看著自己被拉扯的通紅的手臂,哭的比剛剛更大聲了。

她心疼的看著孩子紅腫的手臂,心裡對阿建毫不顧惜是又氣又急,終於,她不忍的放了手,放手的同時她的眼淚也流了下來。

「妳走啊!我不想再看見妳。」兩個孩子被他巨大的身軀整個遮住,她只能一再的扭動身體去捕捉孩子一小部份的身體,一顆心像被人擲在地上一腳踩了個粉碎。

除了懇求他外,她已無法可想。

「算我求你好不好?請你看再我們這麼多年的感情上高抬貴手讓我帶他們走,我答應你兩天後送他們回來,可以嗎?」她收拾起自己滿腹憎恨,開始低聲下氣的求著他。

「不行!沒那麼簡單。」

「那你想怎麼樣?」

「要帶他們走也成,只要你給錢我就讓妳帶他們走。」

「錢?我哪還有錢啊!我這幾個月根本就無薪可領,開銷卻還得照樣花費,以前的存款早用完了,哪裡還有多餘的錢給你?」有生以來她頭一次被人氣到全身發抖,心臟跳動的速度已經遠遠的高出正常值,她從來就沒有任何心血管方面的疾病,不過現在她已經無法確定甚麼,尤其在氣血以極快的速度向腦門爆衝的瞬間,她幾乎以為自己即將心臟病發死去。

「沒錢妳就別想帶走他們。」

「你先讓我帶他們走,等我有錢再給你…..」為了孩子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向他低頭,換來的卻是他的一句:「妳想都別想。」

忘了是誰先動的手,大妹趕到現場時局面已經相當混亂。女方正奮力的在男方臉上抓出一條條血痕,抓完後,鷹抓功換成了南拳北腿,一忽兒出其不意的猛踹他的小腿,一會兒又掄拳猛力的搥打他,他的手、腳、下腹、前胸以至於肩膀,只要是看到的地方都無一幸免。當然男方也不是省油的燈,除了左右開弓猛忽巴掌外,有時也出掌或是以更大的拳頭還擊,他的一掌一拳都在她身上烙下極致的痛楚的印記,那些印記幾乎要將她的身體整個撕裂。呼吸十分急促的喘息聲,還有偶而發出的嘶吼聲,以及兩個孩子像受到極度驚嚇似的哭鬧聲,三種聲音在大街上混合成另一種極端的不協調的音律,在兩條街中的空間不斷的迴盪著。偶而一小片清爽的風從街的入口滑進來,又從街的出口處溜出去,過往的路人偶而好奇的抬起頭朝他們看了一眼,然後又匆匆的低著頭趕路似的離開了。

「你們不要再打了。現在最重要的是解決問題,不是打架。」大妹費勁的扯開兩人,在拉扯中她兩隻手都掛了彩。

「只要妳們給我錢,我就走。就這麼簡單。」他舉起左手將下唇的血跡拭去,一雙眼睛不屑的瞪著她們姐妹。

這是她的良人。是她在夢裡尋了千百度的良人,過去那溫柔而含情默默的望著她的眼神,如今只剩下滑過眼底的恨意。為甚麼兩人的關係會演變成這樣?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但為甚麼她竟甚麼都想不起來?她彷彿是做了一場相當長的惡夢,夢醒了,夢中所經歷的一切也同時消失了。她的記憶像被甚麼人完整的刨除似的,連一點痕跡也沒有遺留下來。

「我身上只有六千元,你要不要?要我就統統給你,但這幾天你不許騷擾她們母子。」大妹從懷中取出錢包,將錢包裡僅有的六張千元大鈔掏了出來,抓在手上朝他揚了一揚。

「好。我答應妳。」他將鈔票一張不剩的全搶了過來,隨便折了幾下就塞進左邊的褲袋裡,再抬起頭來時,他的臉上居然帶著微笑。令人氣憤的笑容。「妳們可以走了。」

那樣一個人,多看一眼都是浪費眼睛,所以兩個大人和兩個小孩全都是卯足了勁跑著離開的。一連轉了兩個彎,確定不會再看見他時,四人才敢放緩了的腳步慢慢走。

她知道自己很應該開口道謝,感謝大妹的傾囊相助,不過她的口水早已枯竭了,甚麼聲音都發不出來。大妹似乎也明白她的心意,一副瞭解似的輕輕拍拍她的肩,也是甚麼話都沒說。

「我….走了。」最後還是她開的口,因為車子來了,再不開口就沒有機會了。

「好好玩,甚麼都別想。」大妹用一雙鼓勵的眼神看著她,對她勉強的笑了一下。

公車在她旁邊停了下來,她一手一個拉著兩個小朋友登上公車,刷了票就站在車門邊,隔著逐漸關上的玻璃門向大妹點點頭。

車門完整的關閉後,車子以四十左右的時速向前方滑行,轉彎前,她最後一次朝搭車處望去,大妹的身影還依然留在站牌旁,手,也一直沒有間斷的揮舞著。

                                     ~全文完~

藍色天空於2008年9月2日

陰陰暗暗而細雨濛濛的天空鋪滿在玻璃窗上,是那樣的一個早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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