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台南市沿著縣道182東行,途經仁德和歸仁,大約三四十分鐘可到關廟。距離並不是很長,但是穿越兩個熱鬧的市鎮,車多壅擠,騎車並不舒服。直到過了86快速道路後,兩旁漸漸開闊,被壓縮的視野才往兩旁展開。
我進入關廟鬧區,迅速通過,沿著182繼續東行約十分鐘,才拐進路旁的小徑。路沿著坡面下降,到達一個田野中的學校,沿著河堤,然後越過一座橋。路面漸窄,拐過一個彎,迎面而來是七彩的建築。一隻狗在路牌附近亂逛,抬起頭對我搖尾巴。我把車停了,朝狗走過去,想看清楚後面塗滿顏料的建築。
像這樣的彩繪村莊在台灣已經很常見了,吸引許多遊客和攝影人士前往,把平凡的小村莊擠得水洩不通。但是關廟這個村莊有些不一樣,那天是假日,村莊裡的遊客卻相當少,還起了一點霧。所有的色彩都被遮掩起來,像是什麼秘密。我漫步在狹小的街道,任霧氣在周圍飄盪,村莊裡靜的不可思議。感覺所有的事物都在一點一滴老去。
整個村莊分成北寮和南寮,由一條橋隔開。北寮在高處,可以眺望整座村莊。我順勢爬上去,發現整座村莊的彩繪要合在一起欣賞才好。陽光照耀在霧氣裡,各種鮮豔的屋頂在迷茫的氛圍裡,顯露出低調的高雅。這個村莊真的好靜。我看見北面有一道炊煙。有一戶人家用柴火正熬煮著什麼,旁邊還散落著菜園。那小小的火,就像要燉煮著整座村莊,散發著靈魂的香味。
我發現有幾條路繼續往山裡去,於是,我離開村莊,騎車繼續前行。那是條農用小徑,沿著散落的丘陵起伏,沒有任何路標。我路上遇見幾個農民,但我沒有問路。突然,我上到了一座丘陵的頂點,我停下來。此刻夕陽的光線穿透霧氣,一眼望去丘陵佈滿密密麻麻的鳳梨。一顆疊著一顆,從山腳下直到山頂。在陽光的照耀下閃爍著光芒,然後被封鎖在霧氣裡。空氣中如同抹一上一層金粉。
我蹲在小徑旁,看著夕陽的光芒漸漸黯淡,山丘的影子漸漸變長。有時有農民騎著摩托車路過,也不覺得我奇怪。我始終沒有和他們任何一個打招呼,因為我覺得此刻,什麼都不該打擾。太陽漸漸逝去,鳳梨靜靜躺在土壤上,霧氣被夜色滲透,我想享受此刻,任何驚動,這樣的景色就會被打斷,然後變成另一幅景色。
回去的時候,天邊還帶著紅色。我想著村莊裡的七彩屋頂,想著繚繞的霧氣,想著村莊後面整片丘陵的鳳梨田,想著我坐在山頂想著以後的事。所有的一切,在我來到台北後,一直好想念好想念。
〈關廟鳳梨田〉
鳳梨安靜得生長在斜坡上
從坡頂一直蔓延到坡腳
像是黑暗裡的一盞一盞燈
照亮不知去向的農用小徑
此刻,離熱鬧的市鎮如此遙遠
不用指標,也不用看清楚任何事物
黑暗中一切都在各自的位置
在路上
或不在路上
我聽見有聲音
朝下滾落了
卻始終沒有聽見墜底的最後一響
我沒有任何機會阻止這一切發生
無論是因為重力加速度
因為眾之所向
或是自願朝黑暗而去
大概什麼樣的靈魂都注定滾落
此刻安靜微光
我只能肯定
願是美好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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