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這一生追求自己所愛的人。但是,我從來沒有,因為愛我的人,她是自然地出現!

 

有你真好,在我心裡迴盪許多的時間。

 

 

一九九七年六月三日

夏天的威力逐漸地展現,正式宣告它的季節來臨。蟬聲不知道從那裡傳來,仔細地聽著,還覺得分貝很大。

操場上,田徑隊正在熱身,拉拉筋,每個人皮膚黝黑,享受在自己的興趣中。幾個棒球隊員正在傳接球,沒有活力,一副懶洋洋的模樣。周圍的跑道,寥寥可及的人慢步走著。但是,經過我的身旁,他們愣了一下,一時不知所措,然後繞過我。在我面前時,他們又會好奇地回過頭看了看我。

籃球場上,有一位體育老師,他帶著一副深黑的墨鏡,雙手交抱在胸前。我不清楚,他的眼神是否有飄在我的身上,還是視而不見。畢竟,他的保護色是黑色。我看得很清楚。

幾個男生笑嘻嘻地說:「同學,你被體罰嗎!」接著,他們稍微小騷動,哇哈哈地大笑。

我沒有多餘的心思理會他們無聊的笑話。這時期的男生,只要有女生在一旁,都會想表現自己的風趣,通常是沒有修飾。

斗大的汗珠又再一次滴落,在臉龐左右兩側,如果沒有仔細地看著,會以為我在哭泣。

 

這時,我已經蹲跳完成操場的跑道三分之二圈。順帶一提,操場的跑道為兩百公尺。火辣辣的下午,太陽依舊沒有減弱威力,非常得意,好像要處罰我這個不聽話的「壞學生」。我特意的選擇跑道的內側,但是依舊是漫長的一段路。

 

過了三十分鐘,終於,我接受的酷刑,青蛙跳結束了。而後,我緩緩地站了起來,感覺雙腳被銬上千斤腳鐐似的,寸步難行,站在原地很久的時間。我的身子變得沉甸甸,需要有人施加推力或拉力。但是,沒有人會有勇氣幫助我。如果,現在我的情況換作是別人,我也不會幫助他。不確定的另一面是後悔,的確,我們總是在後悔中成長。

 

然後,我靠意志力走回被罰站的隊伍,沒有辜負其他同學對我的期望,因為等我的處罰結束,班導應該會放過我們。

而後,姜昭成一看到我,就關心地問道:「你還好吧?」

我點了點頭,「我沒有那麼容易被打敗!」但是,我堅強的模樣是裝出來。

「媽的!別裝勇了。不行的話,可以在旁邊坐著休息。反正,班導看不到。除非,班上的『抓耙仔』有看到並通知班導!」另一位同學突然地插話。

我面有難色地說:「我才不給他們機會呢!」他們指的是班上的『抓耙仔』。

姜昭成接著說道:「就是『抓耙仔』打小報告,害我們被罰站,結果卓政維還被罰青蛙跳操場一圈。況且,班導這麼可能知道這件事。媽的,一定就是「他們」,陳志偉、許佩文、朱建忠,」他說:「他們就是看不爽卓政維時常考試得第一名,才會一直找機會陷害他。」

謝邦忱接著說:「各位同學幫個忙,當初說要賭錢,有『攬趴』的,就承認一下,不要整天只會欺負AV女優,打手槍。」

「其實,我們也知道是誰?我們就是不要將事情搞很難看,所以沒有把事實告訴班導!同學,我們還要在學校相處一年多,不要以後見面尷尬。」姜昭成附和地說著。

霎時,我感覺頭昏,眼睛閃現一陣黑幕,兩腳忽然沒有支撐之力,往後一倒。其他同學見狀後,先是被驚嚇,而後意識下了一個指令,將我扶到蔭涼之處休息。

姜昭成馬上說道:「告訴班導,卓政維昏倒,要送到健保室休息。」

而後,有一位同學著急地離去並往導師辦公室的方向前進。

 

過了五分鐘,班導姍姍來遲,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她的口氣平淡地說:「年輕人的體力未免太差了吧!難怪你們會被稱為『爛草莓』,才一圈操場而已。」

我無力地看了班導一眼,嘴巴不爭氣地吐出幾個字,「老師,我知道錯了!」我說:「整件事情是我帶頭的,是我帶撲克牌到學校。」此時,我選擇退一步,不想與老師有爭論。

「我就不相信不用處罰,你們就不會說實話。」班導洋洋自得的表情,彷佛偵破一個案件。「早點承認的話,說不定你還不會被罰跳操場!」她說:「你真的很厲害,在我的班上聚賭。我帶領的是升學班,不是後段班!敢在我的班級作怪,別怪我下重手。」班導的這番話給我下馬威,正式地宣示她的主權。

 

班導並沒有讓我到保健室休息,我們沉默並且互相對看。過了一會兒,班導一副雀耀的神氣,走到罰站的人群前面,說了幾句話後,便轉過身。罰站的同學等班導離開後,紛紛往我的方向跑過來。他們不約而同,說:「卓政維,你還好吧?」

「我想喝水,快渴死了。」我有氣無力地說著。

然後,兩位同學攙扶我回教室,他們是姜昭成和謝邦忱。在升學制度下,同學之間存有心機的對諜外,還有一絲同袍之情的陽光。說不定,十年後,我們三個人會在一間小吃店,邊喝酒邊吃著小菜,話說當年的情感。

 

我的人一出現在教室門口。些許沒有被處罰的同學看到我,他們略愣了一下,驚恐的神情,告訴我,不要影響他們讀書。但是,他們好像忘記,每次考試我都是第一名。

而後,我坐回座位,想好好地休息,避開異樣的眼光。突然間,有人拍拍我的背。我皺了皺眉,沒好氣地說:「幹嘛!」

許若雯態度不佳地說:「卓政維,你坐到我的位置。」

隨即,她指著教室的後方。我看到有一排的座位緊貼著牆壁,還有一條『楚河漢界』界線。

我嘖了一聲,「搞屁,這是什麼情況,是一班兩制嗎!」

「剛才,你們在外面罰站的時候,班導叫我們把座位劃分開來。因為,我們還要讀書,不想被你們干擾。」她的眼神透露厭惡。

我征了征,而後說道:「同學,我的成績好像比妳好吧。嚴格來說,我應該是優秀的好學生。」

她點了點頭,口氣很不友善,「沒錯,你的成績是很好。」她說:「不過,你稱不上是好學生!」她的話不偏不移地對我的心開一槍。

她的話一畢,我瞪了她一下,隨即走到『楚河漢界』界線尋找我的座位。一下子,我就找到,就大聲地說:「終於,可以好好地休息!」我是故意的。

 

從那天開始,班上的氣氛就變得緊蹦,連呼吸都很困難。時時刻刻要提防「『抓耙仔』的告密,畢竟不管發生任何事,班導都會知道的情形下,不管是體力還是心理層面,都是一種很大的負荷。

純真的笑容暫時無法在這個班級出現,青春的顏料沒有多餘的色彩,黑白兩色正蠢蠢欲動。

原來,我們只是追求學歷,一張文憑的認證,只不過是往後工作的保證。但是,我們在學校所追求的是什麼呢?抱歉,我回答不出口。畢竟,我出社會找工作的時候,還是要靠文憑。

 

然而,心機猜測是每天上課的必需品,快樂成份大概被互相利用給侵蝕。「昨晚,我根本沒有讀書!」這一句話,每天都從不同的人嘴巴中吐出,一點不覺得厭煩。又有一句的經典名言,你我應該都有聽過或者是說過:「我看八點檔到十點,之後就上床睡覺。今天,要考的科目,我都沒準備!」但是,考卷的分數卻足以證明每個學生是天才。

 

各任課老師總是在課堂上,說道:「國中三年努力一點,考上理想的高中,保證你可以玩三年!」他說:「現在,不用功的話,保證你以後會後悔一輩子!」這些話,我在讀新竹高工時,又再一次刮了刮我的耳朵:「高工三年努力一點,考上理想的科技大學,保證你在大學能快樂地玩四年!」他繼續地說道:「學校的社團活動、校內外聯誼,各式大大小小活動,讓你玩到不想玩!」

在明新科技大學的日子,教授語重心長地說:「大學努力四年,以後出社會,你要怎麼玩樂都隨便你!」

我的腦子塞了太多相同的句子,如果把我的腦袋給打開,應該會聽到那些話的回音。

 

儘管如此,我追求讀書的真理是什麼?連我自己都沒有明確的答案!

 

 

我挺直直地站在班導的一旁。班導叱喝地說,眼中射出怒火:「玩牌就算了,還賭錢!你們將二年一班當作什麼!賭場嗎?」她停了一下,接著說:「你們以後是要到賭場工作。我告訴你,現在就可以辦休學,直接到賭場工作。不要汙染我的學生。」她滔滔不絕地說著

我的心彷彿給針扎了一下。的確,我錯在先,不應該將撲克牌帶到學校。如果,老師要因此將我記過,我服從。可是,將所有過錯全數推給我,我有意見。

班導臉色一變,激動地說:「我帶升學班幾年了,你告訴我,那一年的升學率還不是我提升起來的!」

我沉默不語,因為一有意見,班導就會不開心。

 

後來,班導決定了一件事:將我調到後段班。而後,消息在班上蔓延開,有些同學認為是我是不想升學,自願要去後段班。節骨眼的時間點,我不想多做解釋,因為事情會越描越黑。

 

過了一個上午的時間,教務處做事效率迅速,批奏我換班級的事務。之後,有傳言是班導給教務處施加壓力,畢竟她是升學率的保證,教務處不敢得罪金字招牌。

 

我慢步地走向二年五班,心中糾結著,雙手還捧著各科目參考書,肩上背著一個沉甸甸的書包。我剛站在門口,教室裡頭的人先是陌生地看了看我,過了一下子,他們回神,繼續剛才的動作。聊天、玩牌、看漫畫、擦指甲油,各自享受,熱鬧的氣氛,我懷疑教室天花板是否能承受!

然而,看到玩牌的同學,我頓了一頓,心裡想:他們有下注嗎!

 

正當我猶豫不決的時候,有人向我揮了揮手,一張熟悉的臉孔,讓我放心許多。她是劉素菊,國一的時候,和她同班。於是,我往劉素菊的座位過去。她說著,「再找你的座位嗎?在我前面!」而後,她拍拍前面的椅子。她繼續說道:「之前,坐這個位置的同學被退學了,座位一直空著,沒人使用。」劉素菊的表情很認真。

我驚恐地看著那座位,不敢有任何的動作,桌面有一些塗鴉和不清楚的字語。於是,劉素菊說道:「你害怕什麼!椅子又不會吃人!」而後,她甜美地笑了笑,搭配深邃的酒窩,一副很耐看的模樣。她無奈的搖了搖頭,「別婆婆媽媽的,你就放心地坐下來。」

雖然,我一臉茫然,最後還是將參考書有秩序地放進入抽屜。這時,劉素菊叫著我的名字,「忘了跟你說一件事,我是班長,有不懂的事,可以問我!」

我邊整理參考書邊回答,「昨天,我也是二年一班的班長!」

忽然,我感覺背部有刺刺的感覺,反應了一下,皺緊眉毛,而後回過頭,對劉素菊說:「妳很幼稚,都幾歲,還用原子筆筆尖刺我的背。」

劉素菊吐了吐舌頭,不以為然地說:「我是二年五班的班長劉素菊,請多多指教。」

我偏著頭,無奈地一笑。

 

其實,我對劉素菊的印象不夠強烈,猶記得她是一個很努力、又負責的女生。但是,在升學體制下,亮眼的成績,最後才是贏家。她的成績永遠無法提升,放逐後段班。對了,她和我說話的同時,我有注意她的桌上放一本生物課本。

 

下課期間。我好奇地說:「班長,我問妳一件事情,班上沒有人覺得奇怪,我為什麼會到這裡?」

劉素菊正在複習上一節課:理化課,比熱的定義。「因為,其他同學覺得你那件事算是小事,在後段班,是常有的事。」她的表情正經的說道:「之前,坐你位子的同學還毆打老師!」

我睜大眼睛,驚訝地看著劉素菊,嘴巴透露幾個字,「他知道我坐他的座位嗎!」

劉素菊笑了笑,「聽說,他很討厭升學班學生。」她說:「之前,三年級學長在廁所,不小心看他一眼,就教訓學長一頓,我沒記錯,現在那學長的手還沒有復原。」

我的嘴巴張得開開,而後站了起來,眼睛飄了教室的四周。「那裡還有空位?我要換座位!」

一年級的日子,和劉素菊並沒有很熟識,一年的時間說話的字句,還不如今天的分量多。或許,現在我在這班級唯一認識的同學只有她一個人吧!

 

隔天,我以為自己會是第一個到學校的人。結果,劉素菊已經坐在座位上。

我說:「這麼早!我以為我會是第一個到學校。」

「抱歉,搶了你第一名的寶座!」

我看見劉素菊正在背英文單字。

我問劉素菊:「今天,早自修有英文小考嗎?」今天是我在二年五班第二天的時間。

劉素菊搖一搖頭,微微地一笑,「你以為自己還在二年一班。」

我邊吃火腿蛋三明治邊說:「不然,妳幹嘛背英文單字。」

劉素菊有點不高興的打我的手一下,「難道一定要讀升學班,才能背英文單字。」她說:「只要有心,很多事情是可以不一樣。」

我微微一笑。「升學體制真的會埋沒人才。妳這麼用功,卻不能在升學班。況且,升學班還是有不讀書,只要父母親找有力人士關說一下,一樣輕輕鬆鬆就能頂著想升學的好學生的假名義留在升學班,明顯就不公平。」我嘆了一口氣:「所以,教育真正的意義!」

劉素菊沒有答話,繼續背著英文單字。

 

第一節課:數學課。上課的時間已經過了二十五分鐘,老師說了幾個笑話,黑板上還沒有被粉筆塗畫。我沒有心思聽老師說笑話,而後回過頭看一下劉素菊在做什麼事情。

原來,她正在演算數學:三角形的性質。

我說,「二年一班的數學已經教到三年級上學期的部份。」

劉素菊聽到我的話,不悅地瞪了我一眼,而後用原子筆筆尖刺了我的手臂一下。

這一次,我的反應過度,便跳了起來。數學老師似乎有被我嚇一跳的感覺,愣愣地看著我,隨後問道:「卓同學,你有事嗎?」

我看了看班上的同學一遍又一遍,而後急忙地說:「我沒事、我沒事!」

但是,班上的同學還是對我行注目禮。

數學老師客氣地說:「那請你坐下來,因為老師要上課了。」

我搔搔頭,感到不好意思,迅速坐下來,並回頭看劉素菊一眼。但是,她卻是很開心,做了一個鬼臉。然而,我苦笑一下,繼續上課。

 

第二節課:音樂課。升學班的音樂課幾乎會用借課的理由,很少會上音樂課,只有第一次上課,音樂老師自我介紹後,就很少上音樂課,大多是班導會借課實行考試。

音樂老師是同一個人,我還有印象。她說道:「老師已經帶動唱很多歌,有自願的同學要獻唱嗎?請麻煩站到前面表演。」

幾位女同學互看一下,交換眼神後,舉手,「老師,我們要唱歌。」

老師看了看,便說道:「各位同學拍拍手,歡迎她們。」

於是,幾位女同學站在台前,互相點了點頭,而後帶來一首流行歌曲。

 

漸漸地,我習慣性融入二年五班的生活,每天課表很正常。美術老師是一位風箏狂熱份子,除了教導我們畫畫外,還分享他製作各式風箏。

歷史課,沒有出現趕進度的狀況,老師會說一些野史,讓課程生動,不要顯得枯燥。

我終於有機會到理化教室使用裡頭的器材。可能是我太興奮,四周看著只有在課本圖片出現的器材。看著理化老師正準備實驗器具,而李怡芳在一旁協助。我仔細地看著劉素菊,覺得她很爭氣,沒有因為在後段班,因此放棄讀書。

地理老師更是喜歡與學生打成一片,他熱愛觀賞美國職籃。但是,他卻沒有一窩蜂地崇拜麥可喬登,比較欣賞卡爾馬龍。如果他沒有上課的時候,你會在籃球場上,看到一位年約五十幾歲的中年人,穿著一條長度極短的運動短褲,腳上是一雙JUMP球鞋,練投中距離。校內籃球比賽,他會擔任球賽裁判之一。

國文老師推薦我參加校內作文比賽,其他同學鼓掌通過,沒有異議。後來,作文比賽,我得了第三名。我記得領獎那天,司儀念到我的名字時,班上同學像是將我成功地送進國會似的,興奮地鼓譟,但是這舉動,卻讓生教組長不高興站在他們前面許久。

 

 

某天。劉素菊好奇地問我說:「卓政維,你晚上回家有讀書嗎?」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我和劉素菊變成無話不談的好朋友。本來,兩條平行線,有了交集後,成為四通八達的道路。

今天,中午的便當是排骨便當。我說:「有呀!我還要考聯考。」

劉素菊又說道:「但是,你都怎麼準備讀書計畫!」

「我還是會依照二年一班的考試計畫讀書。我有麻煩姜昭成多拿一份考卷給我。然後,我晚上會自行測驗,自己改考卷。反正,姜昭成又不會復習,哇哈哈。」

「你即使沒有在升學班,還是很上進,依然會用功讀書。」劉素菊想了一下,而後說道:「你可不可請姜昭成再多拿一份考卷,我也想自己測驗看看。」

我吃了一口飯後,等下肚後。「沒問題,反正考卷一定會多。不然,多的考卷都送給資源回收,不拿也浪費掉。」

「我還有一件事情想麻煩你!」劉素菊故作神秘地說。

 

 

「黃老師好。他是卓政維,上次我有向你提到。從今天開始,他每天會來這裡讀書。」一進門,劉素菊替我向老師介紹。

「黃老師好,我叫卓政維。」

黃老師推一推眼鏡,放下手中的書,打量我一下,說:「卓同學,聽說你之前在升學班,後來發生一些事情,被調到後段班。」他輕咳一下,說:「不過,沒關係!只要你肯讀書,我很歡迎。但是,讓我發現你只是要追求素菊,假裝一副要用功讀書的話。我告訴你,你沒機會!因為,我孫子會娶她,她將來會當我的孫媳婦。」

「老師,你別開玩笑。」劉素菊的雙頰泛起熱辣辣的霧靄。

旁邊,有一位小學生,笑嘻嘻地說:「大哥哥喜歡兇巴巴的姊姊,你們談戀愛、你們談戀愛。」

此時,劉素菊瞪了小學生一眼,示意他要閉嘴,不然會有苦頭讓他吃。

我笑得很尷尬,「我和她只是同學而已!」

 

現在,我在一間六坪大的房間,裡頭有四張長桌,兩張併排,一張桌子可以坐三個人。我和劉素菊,還有黃老師的孫子黃翔凱,一起使用一張桌子。黃老師的孫子就是那位小學生,未來可能是劉素菊的老公。他正在寫作業,直行簿的格數,顯示他是三年級的小學生。他每一次寫完一行字,就會看我一下,而後又看劉素菊一眼。

劉素菊見狀後會語帶威脅地說:「黃翔凱,你不好好寫作業,等會我就教訓你。」

黃翔凱不甘示弱,對劉素菊做一個鬼臉,吐舌頭。「妳男朋友在妳旁邊,妳才敢欺負我。等會,妳媽媽來,我要告訴她,妳交男朋友。」

我的臉已經笑得很僵,撇過頭,對黃翔凱說:「以後,我交的女朋友不會是兇巴巴。」

這時,輪到我遭殃,又一次,原子筆筆尖落在我的手臂上。

黃老師的眼神投射在我們這邊,表情一副泰然地說:「年輕真好、年輕真好。」

 

然而,坐在我們對面的是三位年約四十幾歲的熟女,她們從一進門,就開始竊竊私語,盯著我看。我真的很怕獨自回家的時候,她們尾隨著我。

當然,我想太多了,阿姨們是跟黃老師學英文。因為,黃老師是高中英文老師。劉素菊的英文基礎也是黃老師教導。黃老師提供這地方,主要是希望學子們能避開家中的誘惑,能夠安靜地讀書。

劉素菊的媽媽也是黃老師的學生之一,她坐在另一張桌子。好險,阿姨沒有對我進行身家調查。但是,阿姨跟我說話時,卻不喜歡說重點,就像要我好好讀書,她可以將前幾天沒有好好背英文單字,而被黃老師責罵一頓的事當開頭,至少我聽了五分鐘後。

 

沒錯,劉素菊有事情要麻煩我,就是請我當她的小老師,特別是數學和理化。此時,我們寫著今天的考卷:歷史。看著劉素菊認真的態度,我深深被她吸引著。

劉素菊發現我正看著她,便問道:「你寫好考卷?」

我有被她嚇到的感覺,慌張地說:「沒錯,我已經寫好。」

「那請你等我一下,或者你要看明天要考的理化也可以。不然,等會我不懂的地方問你,你不會的話,就打壞你第一名的招牌。」劉素菊轉了轉筆。

「是!」我苦笑一下,「妳說的是。」

我的手臂又一次被原子筆筆尖刺痛。

而後,黃翔凱在我耳邊輕聲地說道:「大哥哥,我勸你以後不要娶兇巴巴的姊姊當老婆。不然,你的日子會過得很痛苦。」

我做一個很無奈的表情回應黃翔凱,他的思想未免太早熟。

今天,歷史考卷的成績,我九十二分,劉素菊七十三分。

劉素菊不解地看著考卷,「明明我就背很熟,為什麼成績還是不盡理想。」 這是她可愛的地方,不會完全在意一件事情,豁達的個性,這一點我很欣賞。

「光靠死背沒有用,要把歷史當作是一本書籍,妳會讀得津津有味。」我說著。

劉素菊努一努嘴,說:「卓老師真會說。」

 

暑假期間,我和劉素菊並沒有因為放暑假就因此而懈怠。下午一點,我們就在黃老師家看書。姜昭成依舊提供考卷。基本上,生活作息很平常。

「數學公式是要牢記,但不能是死背,必須了解公式是如何演算,這樣子解題幾乎很容易。」我說著。

劉素菊不是滋味地說:「應該只有對你是容易。」

聽到劉素菊的讚美,我內心不禁高興一下。「沒有,剛好而已!」

「你太臭屁了。」

「啊!」原子筆筆尖狠狠地在我手臂留下一個藍色的圓點。

 

有一天,劉素菊問道:「卓政維,你應該有理想的學校吧。」

我回答道:「新竹高工電機科。」我說:「我想要讀技職體系,比較可以學習一技之長。」

劉素菊想了一下,點了點頭,「如果,你不失水準的話,應該會考得上!」

「妳呢?」

 

一九九八年九月一日

我在公車站,看著時刻表,喃喃地說道:「六點四十分。」

這時,我在遠方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他的頭髮佔滿髮膠,頭髮散發油亮亮,一副無框眼鏡,眼鏡後方的面孔是一副痞氣的模樣,穿著合身的深藍長褲,搭配著一雙表面透光的黑色皮鞋,褲子後方口袋放著一個長皮夾。

他熱情的招了招手,「卓政維,幾點的公車。」

我又要跟姜昭成同校三年,東光橋下的記憶,新竹高工。謝邦忱站在公車站對面的早餐店等著早餐,他的髮型依舊很清新,三分頭的造型,而且他身上的制服和我們一樣。

姜昭成一副神氣的模樣,說:「居然連我都能考到新竹高工,看來天才都是關鍵時刻發揮實力。」他繼續說道:「別人是國中拼三年,我是玩了三年。」

如果,劉素菊聽到姜昭成這番話,大概會給他一記著實的拳頭。

我努一努嘴,「祖上積德,風水好。」

他東張西望,然後問道:「你老大劉素菊呢?」我猜想姜昭成應該不敢在劉素菊面前說這句話。

我搖了搖,說:「沒看到她。說不定已經搭車到新竹市區,因為她還要搭市區公車。」

 

這時候,公車緩緩地駛近公車站。很多學子顧不了禮節,看到公車的時候,就像發瘋似的,忘了要排隊,目光瞄準公車的門口,先搶先得馳。我一邊留意劉素菊的蹤跡一邊注意公車的動向。

我一時無法相信自己生長在民主國家,禮儀之邦的國度,然而,禮節的教條不過是應付考試的工具。如果,我在混亂中被踩傷,應該是件容易的事情。

 

突然,我感覺手心窩有一股暖流。我看見有位女孩穿著一件鵝黃色的上衣搭配深藍色的裙子,她的頭髮長度到肩膀,頑劣地自然捲突現。她羞澀地一笑,這大概是我看過最好看的容顏。

「你要好好保護我,」她說:「為我,千千萬萬遍。」

 

 

二零一二年十二月二十一日

陽光綻放燦爛的笑容,輕輕的微風帶著泥土巴的氣息。牧師不放心飯店人員的細心,堅持要自己檢查過才放心。牧師看到我,笑容掛在臉上,點點頭。

黃翔凱穿著黑色西裝,一副很帥氣的模樣,她的媽媽正幫他整理儀容。然而,黃翔凱的表情顯得不自在,非常彆扭。感覺上青少年的階段就是有種不屑各種事物的輕挑,總是愛出風頭,唯獨對女生就很沒轍。

 

而後,黃翔凱在我的身旁,輕聲地說:「你確定了嗎!」他拍拍我的肩膀,「如果,你現在逃走,我會助你一臂之力。我寧願看你被罵名一時,也不願意看到你痛苦一輩子!」他笑得燦爛,臉孔好像回到十五年稚氣的小男孩。

「既然如此!」我開玩笑地說。「不然,你代替我好了!」

黃翔凱旁邊有一位女孩,她的頭髮瀏海平齊地遮蓋額頭,靄靄的大眼睛,看起來好可愛。千萬不要把我當作是怪叔叔,欣賞的意義是各方面。況且,幾年來的累積,我的身材走樣,有一個大肚腩伴隨,即使我特意地節食,適時的運動,大肚腩依舊型影不離。現在的我應該只有一個人會喜歡吧,大概是情人眼裡出西施。

黃翔凱身旁的女孩是他的女朋友,英文名字叫妮可。今天,妮可穿著一件白色小洋裝。沒辦法,他們小倆口要完成我賦予的任務。

「我不喜歡年紀比我大很多的兇巴巴的女生。」黃翔凱故意地說道。

忽然,黃翔凱的脖子被一隻手勒住。他脹紅著臉,露出痛苦的神色,直拍著我的手,「卓大哥,救命呀!」他說:「她每次都用這招欺負我。所以,我剛才就叫你逃跑,當落跑新郎,現在你也來不及跑掉。」

「我就是那個兇巴巴的女生,你有意見嗎!」

 

我滿足地笑了笑,瞄了她一眼,不由得眼睛一亮。陽光散打在她頑劣地自然捲的頭髮,看起來很溫暖。妳終於來了,我感覺手心窩有一股暖流。她高興地笑了笑。我們互相對看,交換了眼神,註定手牽手一輩子。

她靠在我的耳邊,輕輕地說道:「有句話,我深藏在心裡很久!」她堅定地說道:「有你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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