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房內翻閱著手機,數落著電話簿裡面的人沒一個可用,翻了又翻,手指卻無法在任何一組電話號碼下落腳。

  「信不行……孝很久沒有聯絡了,培根好了,不過他應該在happy吧……」我自言自語著。電話簿上許多陌生的人名就像結凍的微波食品,從冰箱某個深層的角落被挖了出來,但我卻找不到任何一種微波爐可以把電話簿微波回以前那種溫度。

  不吃也罷!餓死也不會有人理我,我想。可是手指卻不聽使喚,持續游移在手機的方向鍵中。最後手指停留在小莉上,一股緊張的氣氛從心中發出,顫抖的像馬達一般,按下通話鍵那一刻彷彿靈魂都要跑出來了。

     您撥的電話未開機,請稍後再撥。The number you called is turned off. Please try again later……」

  「……」

  接著我把手機摔在床上,決定暫時封鎖這惱人的電子產品。

      房內堆滿了整地的書,書與書相連的縫隙中夾雜著孤獨的氣息,我俯視著那堆書心想,現在我就像不存在這個世界上就如同消失般,那些剩下的書不就是「遺」書了嗎?

  在印象中,這個詞彙應該是快死的人對這世界留戀的書信,應該有著滿滿的不捨以及需要交代的後事吧。

      回顧這19年的人生中,也想不出什麼可以留戀的東西;父母、兄弟、朋友(全都是一群酒肉朋友)、尚未出現的女朋友(),這些那些的,想著想著留戀的事物反而越來越多。不過,在這個時刻他們都沒有出現,我乾脆就直接消失好了。於是我下了一個決定--我要寫遺書!

 

     在教育部重編國語辭典修訂本中遺書的解釋有四,一是前代散逸的書;二是前人的遺著,由後人替他刊行的;三是死者所遺留的文字;四是留下書信。在維基百科定義如下:遺書是一種以文字記下之遺言,當一人知自己即將離世。百度百科的定義相較之下就很廣泛,前人的遺作、前人的藏書、散佚的書、留下書信、死者遺言、投書寄信等等……

     等等!我竟然開始在上網查資料要怎麼寫遺書了…當下我由衷體會到身為一個A型的人對任何事情都很認真努力的衝勁,甚至連寫遺書都很認真努力的鑽研。

     這時,我的手機響了!我迫不及待的接通。 

  「喂,請問是黃德超先生嗎?」

  「……」

  「黃先生你好,我這裡是巴德人壽。我們公司最近在促銷一個優惠方案,每天只要20元,就能讓你享受VIP級的短期醫療意外險。」

  「馬的,我都要寫遺書了你還來保險!」

  真是不知道犯了什麼沖,剛掛上電話的我又開始憤慨了起來。此時,電話又響了起來。

  「超,我小信。你現在有沒有空,幫我一個忙啦。」

  「幫什麼?」我沒好氣的說。

  「就上次聯誼那個妹阿,你不是有拿到她的電話,快點告訴我啦。」

  「有什麼好處?」

  「請你吃雞排。」

  「雞排……雞排……雞排咧!每次打電話給你不是在泡妞就是在吃雞排,你到底打電話過來做什麼!」

  「就,找你吃雞排阿。」

  「嘟……嘟……嘟……」

  自此,我真的覺得我人生難道只剩下電話以及雞排了嗎?

  我搖搖頭,眼角餘光看到放在桌上的紙和筆以及堆在角落的書,更堅定了我要寫遺書的想法。但……我是知道遺書是什麼玩意兒了,卻對格式與內容卻一點認知都沒有。

  這時候惱人的音樂再度響起,我停頓了一下,緩緩拿起手機,按下通話鍵。

  「您要找的人現在正在寫遺書,Pleases don’t打擾,謝謝。」

  我正準備要按下結束鍵,沒想到電話那頭卻蹦出一個可愛活潑的聲音。

  「欸?!你也在寫遺書,教我怎麼寫好不好?」

  此時我手指結凍了,電話的那頭是小莉!

  小莉是我的同班同學,也是我的好友,她的皮膚呈現健康的麵包色,雙頰紅潤,眼珠像是杏仁湯裡加珍珠般剔透,一頭剛好過肩的黑髮又直又亮,說是我們班上的氣質美女也不為過。

  「什麼遺書?」我一頭霧水。

  「我寫不出來,你能不能幫我想?」

  小莉平時有些粗線條,她常常會在跟大家約好的時候爽約因為記錯日子,大家一起吃飯的時候上菜卻老是不知道自己點什麼,但是她也是一個充滿正義又樂天的女孩,朋友被欺負了她一定第一個出來相挺,同學間有困難她也會熱心的協助,因此在她身邊的朋友們都會有一種很心安的感覺。不過這時候她竟然在寫遺書?!

     「你……碰到什麼困難了嗎?難道你跟我一樣對這個世界灰心。」

     「德超同學,你在說什麼呀?」

     「小莉你有一大堆朋友,怎麼會想要寫遺書呢?」

     「當然是要交作業啊。」小莉回答的理所當然的樣子。

  我不禁沉思了一下,好像……有這麼一個作業的樣子。

  經過小莉的提醒,我想起我們期末通識作業其中一樣正好就是要寫遺書。由於我期中缺席了幾堂課,因此與課程脫節了不少,從她的話中打聽出老師所要求的期末作業是要我們寫下遺書,而遺書的內容可以是為現在的自己寫也可以為未來的自己寫,小莉說她從來就沒有煩惱過死亡,也沒有想過人死後會去那裡,所以對遺書一點辦法都沒有,之後我們又聊了幾句無關的話題,最後我答應她我會先寫出來讓她參考。

     掛上電話後我有了新的煩惱-如何寫出一篇感人肺腑,可以打動人心的遺書讓小莉對我刮目相看!

 

  窗邊,黏膩的雨連成如髮絲般的牆遮掩窗外其他建築物,從底樓升起的白霧逐漸壟罩窗外的世界,半透明半白的世界越來越濃,濃的彷彿無法將水氣攪散。寂靜,揮發以死亡的氣息,現在又安靜下來,此時我腦中繚繞著盡是小莉的聲音,彷彿不存在雨聲似的,沒有過多久的時間印象,敲醒我美夢的依然是手機鈴聲。

  「超,聽小信說你好像心情不太愉快,你還好吧?」

  「沒有咩,你聽他亂說啦,我現在爽的很。」

  「喔,雖然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不過你今天的聲音聽起來亂噁心的。」

  我才驚覺,我還沉溺在小莉的世界當中。

  「是你想太多了,我正常的很。不過培根你現在不是正在玩親親嗎?」

  「玩你X!我女朋友正在鬧脾氣,早上開始我煩惱到現在。」

  「唷,小倆口吵架啦,每次你們小倆口發功,拿抗UV一千萬倍的太陽眼鏡都擋不住,沒想到現在還會關心『朋友』唷。」

  「少廢話,我才懶得理你去死。」

  死……對了,我不是要寫遺書嗎?培根這個人除了有點重色輕友之外,他對於各方面的知識可都略知一二,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可以說是我們這一群朋友中的智多星,這小小的遺書應該難不倒他,何不找他幫我想想計略呢?

     「對了,培根你有寫過遺書嗎?」

     「少詛咒我,我可是會長命百歲,活得比你們還長還久。」

     「不是啦,我們生死學的作業是要寫遺書,我想請你幫我想想看要怎麼寫。」

     於是我們兩人開始討論起遺書的寫法,培根說立遺囑主要寫的是財產問題,死前需要交代的事;除了書信外,也可以用光碟等現代資訊工具保存。又提到遺書跟遺囑不同的是,遺書不具有法律效力,當然也沒有遺囑中所規定的條文。可以是任何人,任何想寫的,任何時候寫。

  「這我都知道啦,我要寫的不是『品質優良』的遺書,是『感人肺腑』的遺書。」

  「你的要求真的很多耶」培根咕噥又了幾句,開始分析他認為老師要我們省思的不是如何分配財產的問題,而是我們現在有什麼還沒有做完或是還沒交代完的事情。「害怕死亡的人不正是害怕自己沒有好好活過嗎?」培根正氣凜然的說著這些話,正當我佩服著他口中的大道理時,培根冷不防迸出一句話說他女朋友終於回他簡訊,他要掛掉電話了。

  「你滾!滾得越遠越好。」

  「下次請你吃雞排,不好意思囉。」

  「……」就這樣我們結束了通話。

        

     窗邊,雨痕落在玻璃上緩緩乾涸,黏膩的雨不再黏膩,髮絲紋斷成長長短短的細紋,天空被分成兩半,一個依然黏膩無法祛除,另一個則乾淨爽朗,白霧趁著雙方爭奪主權時,也消失的無影無蹤。

  此時,淡藍點破了灰啞的空,我正準備寫我19歲的遺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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