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的夜空萬里無雲,爍星明月高掛天際,輕風撫過前庭山水,草木搖曳顫影;他無心欣賞夜色,只是默默穿過前庭,在台階前停下了腳步。

   接著長跪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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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夜的丁原仍舊無法成眠,胸口像是壓了塊大石頭,無法喘息的苦悶令他無法入睡;那塊石頭自董卓進京後就未曾移過分毫,也要有近三個月之久。

   惡虎進京,挾天子以令諸侯,雖人人得而誅之,但其虎之大,且尖牙利爪,甚至將穿天龍踩在自己腳下,要殺之談何容易?

   丁原起身而坐,想到未來天下走勢,不免搖頭嘆息。 

  同是等待天明,與其在房中伴隨無奈,不如到房外賞夜散心,但一想到大漢近年來揮之不去的永夜,他不禁步履沉重,僅是從床沿到門檻的距離,感覺上像走了好幾刻鐘。

   晚風自推開的門隙徐徐而入,丁原甫邁過門檻,才發現眼下有異;房前庭院的台階下,一人低首而跪,此人汗濕衣襟,恐怕已跪有多時,丁原正要上前關切,才方邁出一步,他便已認出此人。

   呂布跪在台階下不發一語,察覺丁原的身影後,頭便壓得更低。

   丁原先是訝異,然後不解,他不明白義子為何在深夜裡於房前長跪,他問道:「我兒奉先,你為何長跪?」

   「為兒不肖而跪。」

   「奉先乃天下武人之表,助我力剋董賊眾將,你何謂不肖?」

   「正因要殺董賊,所以兒必行不肖之舉。」呂布的頭始終沒有抬起。

   「這話怎說?」丁原坐在台階上,凝視著呂布。

   呂布嚥了口涎,稍稍抬起頭來,讓自己的眼光與丁原相對,他說:「依我之算,我軍兵力不過五千餘,而董賊在洛陽之軍雖也不過五千,實力相當,雖我方兵精將猛,但只要時日一長,難保賊人將西涼四萬兵馬移來此處。」

   「屆時敵眾我寡,難以勝之。」

   丁原聽了以後回道:「各家諸侯也不是無兵無將,只要我等展現誅殺董賊之心,他們必會助拳。」

   「義父所言甚遠矣。」呂布深吸了一口氣,這才緩緩道來:「眾家諸侯因懼董賊實力,而不敢得罪,且朝中權人各懷鬼胎,這場仗無論誰勝誰負對他們而言都只有好處。」

   冷汗此時滑過丁原鬢旁,胸口的苦悶變得越來沉重。

   「我軍勝,他們照樣做天子忠臣,董賊贏,他們也只需攀附諂媚即可。」一想到這,呂布不禁氣憤握拳:「滿朝文武都只等著鷸蚌相爭,好收漁翁之利!」

   丁原無奈仰天長嘆:「……真是天要絕我大漢,滿朝文武淨是些貪婪之輩!」但即便是如此感嘆,也無法呼出那份苦悶。

   「所以,我只能置之死地而後生。」

   「奉先所言是──」沒待丁原語畢,呂布搶先說道:「現在要殺董賊,天錯時、地不利、人無和,只能靜待良機。」

   「董賊為不忠不義之人,他也知道自己樹敵無數,所以防人慎嚴,要殺他,唯有博取他的信任,使之毫無戒心,然後殺之。」

   呂布說:「兒有一計,能博取董賊之信,但還差一著。」

   「還差什麼?」丁原問道;但此時丁原心中已經有了個底。

   「還差呂布的不肖之行。」呂布這時再度低首,狠狠的磕了個響頭,悲憤語道:「荊軻刺秦,公子獻頭。」

   「董賊派人遊說兒臣做內應,只要奉上義父首級,我五千兵卒便可免去無謂犧牲,布兒還能博取董賊一眾信任,日後便能刺董!」

   「請恕孩兒無能,只得出此下策!」接著又是一聲響頭:「還請義父成全。」

   「我丁原自幼讀聖賢語,通曉大義,絕非貪生怕死之輩!」丁原激昂回言:「樊於期能自獻其首,我丁原為何不能?」他上前拔下呂布配劍,抵在頸上,說道:「我兒呂布,日後若殺董賊,必到我墳前告知,若行刺失敗,為父也願在陰間擺下酒席親自為你斟上一杯!」

   呂布此時熱淚兩行,泣聲回應:「他日若殺董賊,我必曝其屍、焚其體,以明火彰顯父之捨身大義!若刺殺不成……」呂布哽咽續道:「父子情,地府續。」

   丁原聞之一笑,遂刎頸而亡。

   無雲之夜,血雨灑,淚雨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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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平六年,呂布獻上丁原首級,董卓大喜,收呂布為義子。

   初平三年,呂布聯合王允刺殺董卓;遽聞董卓屍體曝屍大街,其腹埋入了燈蕊燃之,此火燃了整整三天三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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