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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嘿,妳好嗎?

 

上一次用這樣的開頭給妳寫信,是何時呢?自從紅花凋謝,我們便少有聯絡了。鳳凰花鋪成的紅毯送我們到下一個人生階段,而妳我,似乎也就此分道揚鑣。像兩條交會的線,最終,仍然交叉,後不再相交。回想來竟是如此諷刺。

 

我們是兩顆高速撞擊的粒子,那一瞬間,火花是漂亮奪目的;下一秒,業已化為灰燼。曾幾何時,感情好得令人稱羨的我們,變成最熟悉的陌生人。

 

相信妳仍拿著妳的畫筆,我亦拿著我的原子筆。我在心裡如此想過:我是用生命在寫小說,而妳,用生命一張又一張地畫。我們都是瘋子,某種程度上的。大概就因為都是瘋子,我們才會被彼此吸引,從交心走到心貼心吧。

 

  十幾年來沒有一個人如此接近我的內心,但妳成功闖破那堵高牆,把我從個人世界拉了出來。眼前的迷霧是妳替我撥開的,妳牽起我的手,帶我走出茫然。S,現在的我,寫這封信給妳,用我(自認)最深刻的情感。我們的關係比朋友更朋友,比情人更情人,恐怕早昇華到某種無法言喻的境界了。她們──那些我們認為是「朋友」的她們──總問著我們現在如何,是不是還在聯絡?有沒有一個禮拜約出來見面一次?還會不會吵架呀?我只是笑笑,不做回應。

 

我覺得人與人是不需要太多聯繫,當然,這只限於真正心貼著心的知音。即使沒有任何聯絡,心裡也肯定想著對方,「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類似此種默契,我認為它已漸漸在我們心中形成。起初自是有些質疑,再怎麼說,我認為的不等於妳也如此認為。時間一久,卻也毫不在乎了。我建構在妳身上的信任,把我的慌張、焦慮、不安都打散。得到的是一種如釋重負的自由,和安全感。

 

七月時,我到英國去。倫敦的空氣有些涼,不知怎地,我沒有遇到雨。晚上八點過後,天仍微亮,望向窗外,那等風景無法言喻。車輛不多,偶爾會有一台賓士車開過,還有屈指可數的行人。剩下的,就只有他們自傲的、充滿歷史的建築。隨意一指,那幢古屋可能都見證了二戰的英倫大轟炸,抑或邱吉爾的身影。

 

異國的他們,深邃的臉孔在我腦海留下鮮明的烙印,但我印象最深刻的,是火車站那名老嫗。我問,「這台車會往哪兒去?」她一愣,嚇著似的;可是沒有遲疑太久,對我輕輕莞爾──我沒辦法講清楚,只能說,那微笑友善、而且溫暖。她說,「孩子,它會到牛津。」我向她道謝,沒有多說什麼。這是異國旅行的一段小插曲,點綴有些平淡的旅程。

 

  至今,街道巷弄、匆匆擦肩而過的行人,歷歷在目。那些記憶,和教室外那簇簇紅似火鳳凰花一樣,在我記憶中狠狠畫了一筆。閉起眼,大笨鐘、倫敦塔,還有海德公園翠綠的草地、康河上撐篙的遊人們,都栩栩如生。可我終究是思鄉的。想念每早喚醒我的蟬鳴,想念早該換的老電腦,想念圍繞在自己身邊的書籍,以及每天晚上傳來簡訊的妳。聽得懂的語言畢竟平易近人,是吧?

 

不曉得現在的妳,是不是和我一樣,仍舊追逐著夢想?我在高中過得不錯,只是偶爾會想起國中時的我們,尤以國三最思念。一同「對抗」大考;下課時倚在鐵欄杆,欣賞在金光下的紅花叢;還有流淚……數不盡的離愁,是折遍灞陵的柳也宣洩不完。我們都是,害怕離別、恐懼漸行漸遠、不願彼此的感情被時間打散。最後,我們必須面對,咬牙撐過去,換來的是更成熟的彼此。

 

最近幾天,重新看過妳寫給我的信。邊看邊笑著,那時候的我們多純真。或許就是因為不曉得「永遠」的沉重,才會義無反顧地、毫不猶豫地,就說出永遠,說出「我愛妳」之類的話。S,我們都成長了,我曉得這麼說似乎不太符合年紀,然而我是認真的希望我們的感情可以永遠。看過太多太多朋友因為瑣碎的小事,破壞多年友誼;S,一起走過「紅毯」的我們,會不會重蹈覆轍?還是現實不會如此殘酷,我們會按照我們許諾過的永遠,並肩走到最後?

 

張曉風有篇文章,《地毯的那一端》。屬於青春的、我們的紅毯,另一端不是歡愉的婚宴,是茫茫未來。婚禮上牽著新娘的是父親,S,我們則是牽著彼此,在人生的時間軸上,從過去走往未來、從稚嫩走往成熟。S,我們很少再聯絡了,不過,我們依然陪在彼此身旁。這點,我清楚得很。

 

  日思夜夢,念的不僅僅是妳的身影,還有妳的言語、舉止,最重要的,是那時時刻刻鼓舞我的微笑和擁抱。我曉得,人不必在妳身旁我也曉得,妳會陪著我。陪著我度過往後好幾年的人生,反之亦然。我們的約定,妳畫圖、我寫書,即使成年,也並肩一塊兒走。當妳疲倦,這裡永遠有妳的位置。

 

我一筆筆譜下屬於我、妳和她們的樂章,寫出一首首詩、撰出一篇篇文,用我的生命,也用我的情。字裡行間,那是我對這一切的滿意。謝謝妳願意陪我走,謝謝妳打破那堵牆,謝謝妳對我的脾氣一再包容。單純很難,但我希望我們依然保持那份純真。我們不是情人,但我們愛彼此愛得比情人更深、更認真。妳說,這該算是什麼樣的關係?家人、或者,再高一層的關係?

 

截至目前為止,我過得不錯,還是那個妳所認識的我,還是那個願意為了夢想,向世界宣戰的我。而妳是否也和我一樣,或者,妳選擇在現實下暫時妥協?

 

  S,妳好不好?我很想妳,願妳與我相同。

 

妳的摯友 W.L.

寫在微涼的入秋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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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iterature2009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3)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