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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不會是那卍字被沒有拿起來,阿爸才跑不出來?」

在我外公的喪禮結束一個多月後,我母親有時還是會不時講出這種,並不像母親會說的話。

一個月當中,經過了七次的儀式,始終無法消除我母親對她父親死亡的記憶,而陷入這樣若有所思的情境中。如果說儀式這樣的東西,真的是要人接受親人死亡的事實,而我的母親為什麼一旦想起當時的情境時,卻又不自覺得便成了小孩?

八月二十一號的早晨,二姐打電話回來說,她早上夢到了外公,便打算準備行李回家時,接到母親打來的電話。

二姐說,母親前一天晚上跟昏迷當中的外公說:你已經努力了很久了,如果真的不行,放棄也沒關係。隔天凌晨,外公便往生了。我想像當時耳語的母親,著實是個大人,對她的父親說:沒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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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公出殯的隔天,我作了個奇怪的夢,我直站著,而一副棺材就側躺著在面前,像是失去意識的人倒地的模樣,那棺材慢慢爬出了些東西,是我的外公,我直覺得這樣想,但那早已不是人的模樣,只是失去臉孔類似肉塊的東西慢慢爬出。我並不驚訝。在外公的棺材對面是另一副棺材,也爬出了類似的肉塊,他們緩慢的走出站直並朝某一方向離去。而有其他人則嚷嚷著些什麼,將我帶離,等我回過神來,我卻迷失在枯木的林裡,我站在小徑上,面前的是一面大片的蜘蛛網,我無法前進。等我發現是夢時,是哭得無法呼吸的我。

那一片蜘蛛網壓的我無法呼吸,我想起那是小時後第一次對恐懼而無法前進的概念。

我母親則說,晚上入睡時總是聽見,道士誦經及二胡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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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真正入土時我並不在場,身為外孫,僅僅是將孝服脫下便一切結束了。而入土的時刻卻下了場大雨,雨大得將每個人白色孝服都染上泥漬,外公的棺材被一流泥水掩蓋。我想是那速度快得讓我母親還在想:會不會是那卍字被沒有拿起來,阿爸才跑不出來?

那繡著一百零八朵紙蓮花的卍字被。軟爛而緊巴著外公的棺材。

這當中使我們陷入焦慮的會是什麼?這種焦慮讓我們一時陷在童年,又一時變成父親的母親。

我想到母親在打給二姐之後,我們一起回到外公家的時刻。入門後,和冰櫃中的外公見最後一面,外公安靜的躺在室內已清空的木工房,外面則是不認識的面孔大聲的在開會。只見母親悄然的將我們拉到一旁,她說,不知道阿爸在裡面會不會冷?

我有點了解母親這樣的狀態,對我們而言,棺材裡裝的從來都不是死去的人,我們至親的人待在那箱子內,而那僅代表箱子、親人,從不是死亡,或離去。


我們的焦慮從來都不是外公的死亡,而是那箱子裝著的死亡造成了記憶的、立場的壓縮或遽速放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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