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相距遙遠的地方,人們彼此思念。我對妳的想念是絲是藤,在霧氣瀰漫的夜晚,溫潤地攀進妳的窗櫺。今夜的妳有著什麼樣的夢境呢?會不會偶爾,那夢境中有我?記憶中陽光下妳閃爍的笑靨,今夜於我夢中依然清晰可辨。每個我獨行過幽幽深谷的時刻,妳的笑臉化作繁星滿天照亮我的雙頰,使我不致孤寂。在那位女作家所說,喝水也甜的年輕時光裡,我收藏了最初初盛放的妳。那時候的妳太美麗。

  已經好久了,我置身這黑暗無盡的幽谷之中,無法看見前方的路。我所踏出的每一步,混亂而漫無目的。我雖灰心,但未曾絕望。在溫暖的記憶中,我們曾站在綠得發亮的大草皮上,手牽著手大步邁進。沒有邊境的平坦裡,每個方向看似並無分別,而我們的心中卻是何其篤定,朝那唯一的目標前行。此刻的我 頂上是荊棘,身側是光禿的黃土崖壁。此刻的我連繫不到妳,妳也無法看見這樣晦暗的我。

  妳曾經試圖尋找我嗎?假若妳找尋著我,必定是朝向那最美最亮的方向吧?想到這我又感到幾絲冰冷的難過,因為我不在那裡,妳是找尋不著的。但此刻我為妳寫作,把我所能夠感知到的一切刻畫下來。我知道將有一天這會全數被交予妳的手裡,那時妳或許就會想起我了。或許那時的妳可以告訴我,在過去那樣朦朧美好的日子裡,妳眼中的我是什麼模樣呢?我失去了過去,僅剩下對妳留有的記憶。我很怕,怕連那樣的記憶也在一點一滴的喪失之中了。但妳知道我的過去,倘若我能夠橫行過這幽谷,到達妳的身邊。或許,或許我也可以在妳身上,找回我失去了的過去。

  我所遭遇到的是,我又該打哪兒找尋妳呢?這麼 久了,妳還在那片綠草如茵的大草坪上嗎?或者妳已走到北國森林的深處,對著林中偶然竄出的松鼠微笑?妳在哪條溪水旁嗎?是否傍著清澈的河水繼續洗滌我們過去的夢想?抑或妳早就離開了這一切,真真正正成為我所見到的那些星子了呢?我不確定,不知人在何處的妳,是否可以聽見我的呼喚,明白我殷切的思念?

  我猶記得我們分離的那一天。那天妳穿著一襲黑色的長裙,裙襬曳至地面。妳自始至終微笑地凝視著我,如同那段日子,妳持續給予我的鼓勵與肯定。我是很想待在妳身邊的,但我忙於穿梭在擁聚的人群之中,忙於禮貌地微笑,忙於面對應接不暇的祝福。只有妳能明白我的疲憊與膽怯,妳站在不遠處安靜地陪伴著我。在那擾人的一切結束後,妳遞給我一瓶水,與那隻筆。接到筆的那刻我終於哭了, 淚水從眼眶汩汩湧出。妳一直微笑著的眼睛也紅了。

  這隻筆是我所有的憑藉。妳若能向著這隻筆找尋,或許可以將我從這最晦暗的汪洋中打撈而起。但我並不盼望妳的拯救,妳為我所做的已經夠了。妳所給予我的回憶,讓我不至被淹沒,不至寒冷失溫致死,這已經非常足夠了。這些時日我唯一擁有的是這隻筆,當它的墨水乾了,我以淚與鮮血重新挹注。我想它連接著我的動脈,只要我繼續書寫著,它就能維持我的心跳。而這都是因為妳的緣故。

  妳或許已經不存在了。就算當真如此也不需訝異,妳太美好,原不是屬於這世間的產物。但不完美的我,卻被妳留了下來。一個人經歷無數的掙扎、迷網、徬徨,踏錯了好多步路又重頭來過。這次的我也能走出去嗎?還是會像噩夢中,不斷地被腐蝕,向下沉淪,最 後連僅剩的這一點對妳的記憶都消失了呢?我好害怕,我好想念妳。

  遙遠的妳,能聽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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