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風秋雨瀰漫無盡蕭索餘下的灰燼,遍地殘破的廢器點燃夕陽反覆訴諸的依依離情。抓起垃圾袋,每一步都舉著回憶。丟著曾經的背叛,在失蹤的目的面前,我無法要它們節哀,無法讓它們挽回。過去如何璀璨我們曾經走過,餘下多少膽汁苦水依然必須吞下現今,當一切都成為罔象。

  妳站在我手後,撿起一罐寶特瓶,輕語道 :「天下無不散的筵席,也沒有不會結束的活動。過去的努力、徬徨與期待,在活動當時就已燒完。你還留戀著閃過天空的雷電,冀望它施捨你一朵火花嗎?」我接過妳的寶特瓶,道:「多少會懷念的。就像聽完音樂會閉上眼一般,活動的一切,從開始準備、策劃,接下來的場協、採買、製作、聯絡,一直到場佈,以及最終的活動進行。我希望將他們留在心中再演奏一次。不希望這麼快就忘記。」妳彎腰撿起脫離束縛的紙膠帶,道:「你這麼講,好像在哀悼活動一般。」

  我停下手,挺直身,望著散滿垃圾的現在與未來,這場地的過去,卻曾是那麼光鮮亮麗。滿載人群前,忘記自己寫上舞台兩旁的對聯;細雨凋零後,想起自己點綴門廊上方的橫批。黑夜裡窸窣的燈火點燃滿地繽紛的彩帶,彷彿不再是光明,只有殘滅的灰燼殘存最後的火花。折成兩半的氣球拱門依然回憶著穿過它的人們,我則站在它面前回憶著穿過它的時刻。

  我仰頭望著天道:「哀悼活動嗎?也許是吧,也許活動真的死了吧。」

 

  總是如此滄桑。

  當所準備的一切都在適才的燦爛中蒸發,我卻不能拾起餘下的殘渣希冀自己能再回味過去。當曲終人散過後,當人群集聚的殘影還留在眼中,當手中的垃圾還在美化著回憶。黯淡的日光燈,明天依然需要再次亮起。

  而我此時此刻,在關起來的日光燈前走過,抓著已經撕下的對聯,撿起氣球破敗後餘下的橡膠,空瓶在袋中嘎滋作響,不期然爆出一片喧嘩。明天,這裡又會恢復日前的潔淨,迎接著下一個活動走向死亡吧。思緒夾雜著不捨,眼神在渴望能把自己參與其中的痕跡殘留許久些。

  只是,痕跡卻也一點一點的,在我手中被抹去。

  繁華終如此多情,凋零卻總歸無情。

 

  只聽妳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少把死掛在嘴邊吧你。」我抓起垃圾袋的開口兩端,打個結,用力綁緊,再回道:「死了又如何?」

  在不可掌握的輪迴之前,迎面而來的日落僅不過是道再怎麼抗拒都會拉長的影子,終會落去,也終會在另一處的地平線上再次伸展。逝去是種必然,縱然我們如此懷念,卻也只能站在肉身就此死在石像刻出的銘文裡,讓記憶漸漸消失在時間中,再拿一張泛黃著的相片點綴必然不完整的影像。

  生命自出生即開展死亡的旅途,活動自策劃即望見閉幕的影像。多少哀怨揮發在進行中的哭泣,而哭泣也在結束時凝結成空虛的苦笑,苦笑最終也得回到一切尚未開始的日常。結局是如此公平,公平地在每個墳上點起清香,雙手合十,嗅過檀木燃焚後蕭蕭的飄渺,回憶是此刻唯一的藉慰,滿足著能置身於其中而不只是旁觀者的驕傲。站在墓碑前,喜怒哀樂被裝滿在蓋起的棺木裡,就這麼掩入地表,期待著下一柱香的燃燒。

 

  「死了又如何呢?」

  眼前是處已死亡的墓,站在墓前的我們還活著。總有一天,活動,會再一次地璀璨,再一次舞向閉幕的旋律吧。被清乾淨的場地會再佈滿著垃圾,被撕下對聯的梁柱又會有新的對聯貼上,氣球拱門會再被吹起,儘管此刻依然坍塌著。笑容,總有天會穿過滿場雜草的棺蓋,再次在這塊地上復活吧?我如此哀悼著。

 

  鎖起門扉,妳跟著我們走出場地。

  聽不見妳的腳步聲,我轉頭,望見妳正回頭望著。

  風吹著,墓碑靜靜聳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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