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鐘上的長針和短針緊緊的交疊在一起,十二點整,像一對戀人相互依偎的形狀。

我像往常一樣,拿起了放在書桌上的相框爬上了床,竟發現剛才擦拭過的框面上頭又冒出像青春痘般密集的灰塵,當我嫌惡的將衣袖抓起並貼在玻璃上徘徊時,忽然想起母親十分鐘前的嘮叨:「你一天到晚不唸書拿著那個破相框擦來擦去是在幹什麼啊?照片也沒多美!多唸點書啦!不要整天胡思亂想!」想到這,我的嘴角忍不住泛起一抹笑意。

我像小孩拆禮物般的將相框的背面打開,轉動螺絲時,那一個個的小螺絲發「喀啦!喀啦!」的聲響,「是生鏽的原因吧!」我在心裡這麼想著,「你也老了啊!」我笑道,並愛憐的將手置在相框上輕撫,我取出躺在裡頭的相片,上面爬滿了一條條像是皺紋似的折痕,我凝視照片中的女孩良久,緩緩的闔上眼,而回憶也像一波波浪花般,將我推向那年的岸邊......

 

那年六月,鳳凰花開得特別過分,讓人懷疑是否是每年在樹下澆下的眼淚太多的緣故,鮮豔火紅的花色和感傷的氛圍形成強烈的對比。

「一!二!三!要照了喔!大家say cheese!」你大聲說,聲音大的有些刻意,透露些許不安,拿著相機的雙手微微顫抖,我開始後悔沒有阻止朋友請你幫我們拍照,我緊張的低下頭,看見自己的腳趾頭扭來扭去,手緊緊捏住裙襬,不知道該不該看鏡頭,腦中千百個思緒糾結成團,像濕透的床單皺在一起般令人難受,想說的話依依浮出「你有女朋友了嗎?」、「你考上哪個學校? 」、「你後悔和我分手嗎?」……

 

「喀擦!」一聲,我剛好鼓起勇氣抬頭看了你,但你卻不顧及在拍照,將臉別了過去,我忍著酸楚僵在原地,「才一張不夠啦!再照幾張啦!」朋友們興奮的大叫,我轉過身做了個深呼吸,試圖對鏡頭擺出一個最燦爛的微笑,這次,沒有畏懼也沒有逃避。

幫我們拍完合照完後,你飛快的轉身,我試圖追上你的腳步,但層層人牆卻將我和你的距離越拉越遠,等我好不容易從人群中逃脫出來時,你的影子已消失,每個背影都像是你的身影。

 

人群散去後,我和朋友們到學校對面的快洗店洗照片,「天啊!這是什麼鬼照片啊!」「為什麼我只有一半的臉?根本都只照她而已啊!」朋友們一看到照片怨聲四起,我隨手拿起了一張相片,上面雖然是合照,但根本就只照我,其他人都成了背景,我慌亂的拿起其他照片,真的每一張都一樣,「他是不是......喜歡她?」有人說道,我什麼也沒說,隨手拿起了一張相片就衝出門口,眼淚模糊了眼前的道路,腳也不停使喚的直奔那個地方,「原來,原來你一直透過照相機裡的鏡頭默默看著我。你一直沒忘記我!」我邊跑邊哭著說。

 

 

 

 

 

 

 

 

 

在鳳凰樹下,我看見你,你說過你最喜歡鳳凰花,因為它代表一個階段的結束與另一個階段的開始。你直挺挺的站在那,抬頭看著一片花海,我輕輕拭去淚痕,「這花好像夕陽呢!」我向你走近並說道,你沒有回頭看我,但背卻抖了一下,過了許久才緩緩說道:「是啊!只不過沒有人抬頭看夕陽過!」我正打算開口,你卻轉過身說道:「我沒有交女朋友,還有家裡要我唸高職。」我愕然,「你不是……想問我這些嗎?」你瞄了我一眼說,眼神中有些遲疑,我沒答話,「你……為什麼和我分手?」我慢吞吞的從嘴裡吐出這句話,一直縈繞在心頭的問題,換來的是一片沉默,「有些事,是不需要答案的。」說完, 你向前走近我,風好像配合了你的節奏般,這時忽然一陣微風徐徐吹來,我略長的髮絲也不安分的飛舞了起來,跳著圓舞曲,鳳凰花落了一大片下來,一只只小巧的花朵像蝴蝶般佇足在身上,你的手指輕拂過我的髮絲,「真漂亮!像落下的鳳凰花!」你露出笑容讚嘆道,你傾身向前,我可以感覺到你呼吸的熱氣,我緊閉雙眼等著,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一片樹葉打在我臉上,我睜開眼,發現四周靜悄悄的,彷彿是一場夢,我苦笑了一下並意識性的往地上一看,鳳凰花不知道什麼時後被堆成了一座小山,上頭放了一只相框,我蹲下身,拾起它,一看只是個普通的木製相框,有些地方還沾了些保利龍膠,讓我不禁聯想到上星期家政老師教我們做的「愛的相框」,老師說做好後要送給你最愛的人,我完成後就把它收進櫃子裡了!我緊緊握著相框,淚一滴滴的落在框上,成了一波波的漣漪……

 

牆上時鐘顯示一點零五分,我小心翼翼的撫平那張相片,並裝回相框中,曾經試過要將相框上的保利龍膠摳掉,但怎麼摳都摳不掉,彷彿像是一道裂縫般,刻劃在心中。

平凡而能被肯定,必然因為他不平凡;也唯有在平凡中被肯定的情感,是最不平凡、也是最真實的。

我關上燈,閉上眼,如當年那個下午一般,淌下了淚水。

「對我來說,你不是最好的,但卻是最難忘的。」我依晰聽見自己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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