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一名年輕男子在豆花攤上,手腳靈活地舀起甘甜糖水放置碗裡,接著左手一邊俐落地從冰桶鏟出碎冰,右手則掀開另一鐵桶桶蓋挖出豆花,然後一碗碗閃著澄黃亮澤的豆花,便馬不停蹄的遞給前排絡繹不絕的客人。

 男子接替的是死去父親的工作,父親擺豆花攤三十年餘久,每日不曾間斷,唯有老婆去世那段時間,才停止營業過。

 某日,一名女客人對男子一見鍾情,她被男子專注的側臉與友善態度給深深吸引。之後每隔一兩日,在午休時段,她便從公司趕過來向男子買兩碗豆花,而多買一碗則是她怕動機太過明顯,而無條件請其他同事的。

 連續三個月,女子也被自己熱情給迷惑住,她突然相信這份愛情的偉大,是出自某種命中注定的緣份,天地都無法擋。

 女子注意到男子在三點到四點都會休息,他總含笑地說是要送去給固定的老客人,之後她又試探好幾次,卻老是問不出結果。她開始猜疑不安,她害怕其他客人比自己還重要,而整日揣測著那老客人的樣貌年紀。但有時又像是醒過來般,她笑罵自己傻,別人與男子的關係也只是老闆與客人,就像兩人關係一樣。

 女子一想到兩人的關係始終一籌莫展,這樣的喪氣苦悶,令她越顯瘋狂。到了第六個月,她再也按捺不住,她向男子提出前所未有的懇求,希望男子在3點時段,也能送豆花到她公司裡去。男子卻直接了當地拒絕,完全不加思索,這樣的態度傷害了她。他正誠懇地想解釋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像那名老客人時語未畢,女子像是被拒絕愛情般的感到難堪,匆匆提著皮包離去。

 後來,她沒再來買過。

 過了一年,女子對男子情感淡的像天空上薄雲時,兩人又相會了。女子剛出完差走在回公司的路上,她看見了男子,他正小心翼翼拿著豆花走進一條簡陋小巷,她看著手碗的錶,三點十五分,一股油然的衝動,使她跟在男子後頭。

 男子先是穿越雜草叢生的庭院,經過佈滿雜物的走廊,而女子則沿著屋外跟著行走,一邊用破舊窗戶的縫隙窺視著他,就如同去年夏季她注視他側臉那樣。他走向一個充滿污垢髒亂的床舖,那上頭躺著一名瘦骨嶙峋的老人,老人雙眼睜不開,眼皮緊緊的黏膩在一起。男子靜靜地打開碗蓋,一口一口細心地餵食給老人吃,兩者之間完全不需言語,只因在習慣時間聽到腳步聲,老人便主動安心地張開嘴,就像被母親餵食那樣。

 兩人的一舉一動,這其中不知充滿幾年的慣性。

 半個小時候,老人鼓動鬆軟的雙頰滿足地吃下最後一口豆花,男子調整在老人腳邊已轉不動而嘎嘎作響的風扇角度後,又緩緩離開。

 後來,女子失神地走在回程路上,突然她湧出淚水覺得無顏以對,她的愛情與熱戀,僅能持續短短半年。巧合的是,走在後頭的男子注意到她了,他小跑步輕悄悄的靠近女子,就像接近老人般,如一股夏季徐風。

 「為何哭了?」他注意到女子側臉有淚,新鮮地汩汩流動。

 「因為我失戀了。」女子並不意外見到他,只是殘留在她心中的情感,被另一種偉大感情給徹底毀滅。

 「我請妳吃一碗豆花好嗎?」男子誠懇地提出邀請。

 「我配不起。」女子原本打算轉頭離去,但她卻像被地心吸住而留在原地,她怯怯地開口問:「你的老客人跟你家買了幾年的豆花?」

 男子晃晃頭想了想,略顯遲疑地說:「大概三十年。」

 女子更慚愧了,她的愛只有半年。

 過了一個月,她彷彿下了決心要橫跨愛情,又去向男子買豆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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