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創副刊部落格

關於現代文明中的種種騷擾，想必是很多人的苦惱。

公車上、午飯時、寫稿中、眠夢中……不管何時何地，接到一通陌生的來電，接通後彼端連珠炮似地搶先說：「先生您好，我們這裡是遠東銀行信用貸款中心，不好意思耽誤您一分鐘的時間……」

通常聽到這裡，不過三秒鐘，確知對方的來意後，我便會禮貌性地打斷：「呃，不用了，謝謝、謝謝、謝謝。」會連說三聲謝謝不是沒有原因的，因為對方的話術一時停不下來，正要唸出主要的推銷內容之際就被打斷，就像高速行駛的貨櫃車、鳴槍起跑的百米選手，一時難以煞停……必須連講三次才能真正讓對方停住，拿回發言權。

明白通話對象並不願意繼續被推銷，沒有被說服的空間，甚至有些被打擾的惱怒後，大部分的電話行銷（或詐騙集團）都會很乾脆的放棄，知難而退，把時間跟心神用在下一通電話、下一個目標上；詐騙集團可能會奉送三字經後用力掛上電話，但絕大多數的情況，對方被訓練成禮貌性地退場。

電話行銷很辛苦，光憑語言要說服素未謀面的人，實在有點難度。

不管是說服或是拒絕，同樣都是困難的。

但追根究柢起來：其實是對方根本沒有顧慮到「接電話的人願不願意被打擾」這件事。

最近在facebook上出現了許多被加入購物社團的情形，許多人在未被徵求同意的情形下加入了購物社團，或是被盜用帳號後把所有聯絡人一併加入；被加入後檢舉退出，隔天又有一堆新的購物社團出現，簡直是無性生殖那樣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其實說穿了，也不過就是一種低劣的行銷手法，無所不用其極地曝光，跟第四台廣告時插播的地下錢莊廣告也沒啥兩樣，同樣含有詐騙與霸道的本質。

前一陣子文創論壇也被色情廣告洗版，而且還不止一次；每次都有人十萬火急地通知我去處理；但在我看來：其實這只是一個唯恐天下不亂的世界，所以任何騷擾或廣告（特別是會讓你立刻感到厭煩的那種）都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真的愛貼色情廣告就去貼好了，反正很多事物正在漸漸沉沒；如果可以，我真想躲到深山或無人島上去生活幾年，完全斷絕手機、電視、網路、媒體或是出版訊息，看看幾年後我會成為什麼樣的人類，擁有什麼樣的世界觀。

但那無助於如何「拒絕」這世界加諸在我們身上的過多騷擾吧？無論如何是沒有幫助的，逃避並不能解決、個資保護法也不能解決（我試過幾度去函往來銀行不要再把我的電話提供給電話行銷，單純只是好奇這些財團銀行有沒有在鳥新實施的個資法，結果當然各種勾結在銀行底下的電話行銷仍然一通一通打來）。

如果一一跟他們認真，那麼生活品質就毀了。

資本主義社會就是這樣，我們只能把自己放在一個比較無關緊要的心境，把每通不受歡迎的電話、垃圾郵件或是廣告傳單等等立刻從眼前刪除；只要一認真就輸了，可是一退縮，不斷地違心說著「謝謝、謝謝、謝謝」然後掛掉電話又覺得很委屈怎麼辦？有幾次我真的忍無可忍了，眼看著時間充裕，開始對電話行銷反擊：

「喂，你說一個好故事給我聽，我就跟你買保險！」

通常聽到這種反應的營業員，會愣上一兩秒，然後本能反應似地接著開始打哈哈：「不好意思，可否請您再清楚說明對產品的疑惑？」、「不好意思，我們每通電話都有主管監聽，禁止業務以外的聊天……」大致會得到這類的回答，然後對方會識趣地趕快結束話題，極少數的人會穩住陣腳，講一些聽聞過的客戶使用經驗或瞎扯一通，拐個彎繼續介紹產品。

沒有聽到好故事，但通常可以換來氣勢上的優勢，從容地結束電話，把挫敗留給對方。

當然，也許有人真的可以開始講出一個接著一個令人著迷的故事，就像天方夜譚那樣（雖然我沒遇過）；就像世間也存在著以說故事為職業的人那樣合理，以說故事為副業或業餘興趣的人也絕對更多，因此我也許要當心：說不定哪天遇到一個口若懸河的行銷，說了個天花亂墜的故事，讓我買了高額的意外險或是貸了沒有必要的信用貸款，那也是自己活該。

雖然我真的沒遇過，在電話中可以立刻講出一個好故事的人。

但換個角度，電話行銷也是人生父母養的，過度為難陌生人並沒有好處，即使是最溫和的拒絕也仍是拒絕；但是在某種程度上，不要上火指責對方打擾了自己的生活，以最冷淡的方式「謝謝、謝謝、謝謝……」逃難似地掛斷電話，讓我心裡既不埋怨也不憎恨，對於被打擾的事實可以稍微平衡一下的方法，就是把話筒的另一端也當成是個人，有著什麼故事的人。

那麼我或許可以稍稍諒解這個世界過於複雜的本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