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博早已結束,你望著撕掉的日曆有些欣喜有些傷感。置身參與這場國際盛會,終究該畫上休止符,就像你近日蜜蜂於衣衫不整的房間與尖銳刺耳的結案書中。收拾著過去,預備踏上另一條道路。於是,你滿足的逸出歎息,像一隻溫馴的小貓。

  回首,依稀記得那通令人興奮的電話,是姊匆匆要你報名志工徵選,你顫抖的聲音洩漏出期待,世界頓時飄起花雨,讓你在裡頭陶醉得轉起圈子來。分發結果公佈,你被派去文化館,雖然不是導覽卻也頗符合你那喜愛藝文的少女情懷。然後,是不斷的上課。你笑,通勤台北的日子可真長,打從補習故事上演至花博的日子,小腿的緊繃像水滴一般滲透生活,讓你逐漸習慣於晚上抬腳的固定頻率。

  試營運期間,甫踏入花博就被征服,你終於體會何謂「數大便是美」,那頻頻按下的快門捕捉不了震撼,偌大的花花草草自身的存在已經不是存在,拚命鼓動的澎湃急欲撞出來,這就是你即將共度的日子,原來。那天的陽光太過豔麗,你縮在小雨傘的下方掩飾好奇與欣喜,行動劇場好大,眼睛滴溜溜轉著想轉到裡邊兒去。

  在那將近六個月的日子裡,你訓練著背脊挺直保持笑容,你曉得,那就像是做一個活看板,唯一不同的是多了柔和的語調回答遊客的問題。那有時是很令人煩躁的,你想著,記得在百藝廣場,表演開始時,請大家別再穿梭了,卻依然充斥著不聽勸。你有些惱怒了,怎麼著,愈是年長的愈不理睬,還涼涼的說道「我只是走一下而已。」你的胃悄悄皺縮成一團,像發黃的菜乾,那些自小學習的禮儀,長輩教的,怎麼在他們身上見不著一絲一毫呢?不過,這就是人生吧。反倒是年輕人會愣了一下然後道歉,可你不禁憂心忡忡,在那些言教重於身教的環境裡,你要面對的將是如何的未來?

  即使這麼想著,依然有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們。一個年紀和你一樣的女孩,總是咧著一張陽光的笑容,第一次實習時,你們就攀上了話題,至今,你的手機一角仍存放著那個女孩,即使似乎失去了互動,而那或許也只是一種憑弔,憑弔過去,或者,現在。放眼望去,是一大片的長者與上班族,零星點綴著在學生。記得一個男孩,明明是上班族了,卻依然未減樂觀的氣息,某一部分的黑暗在環境裡蟄伏,在那幾個夜幕籠罩、風寒水冷的日子裡,交談聲偶爾交錯,挾帶了尖銳哀傷與一種亟欲告誡他人的神情,而那個男孩,只是一種淡淡的瞭然。你還只是個孩子,真好,你在外圍看著那一團汙泥。

  一個阿嬤,渾身散發著平和祥藹的氛圍,那或許是你少數想主動接觸的人吧,另一個夜晚,你倚在門邊聽著她說話,那所流露出的,一種氤氳渺茫的傷感。孩子們都大了,遠在國外,憶起從前種種,想著曾經的相處,是太嚴厲了,抑或其他?你看著她,有些疑惑,更遙遠的未來,是大多數人都會走上差不多的情況嗎?

  而那些日子,曾經的混亂也漸漸消褪至時間的長廊外,爭吵、不耐、固執與指責,你以為做志工是一件歡喜的事,卻沒想到瞥見另一個世界,小小的一個排班體制,弄得天翻地覆、人心灰冷,你有些怔愣、有些氣惱,但或許更多的,是一種漸漸接受的傷感。時有耳聞,在每一種莫名的場合,那些黑暗忽然就被掀起了一角,你拼拼湊湊,一種模糊又彷彿清晰可見的樣貌。你怎麼會不明白呢?每一次的召集、開會、籌備活動,其實你都曾經見識過的,只是你很努力的要忘記那些,只要不形成語言就不會記得,你是知道的,可當一種情況碰著了太多次,那些不想記得的突然也就記住了。

  然而不可否認,美好的成分的確居多啊,第一次寄來的導覽資料,多得令你頭昏眼花,卻還是仔細讀完了中文與英文。你好興奮,為著自己的身分,當你穿上背心掛上名牌,你便大步自信的走過人群,來到該站崗的位置。你喜歡每兩個月更換一次的展期,讓你覺得每次來都有驚喜;你喜歡在某些日子會送的特別禮物,讓你覺得犧牲假期是值得的;你喜歡遊客聽了你的介紹之後會微笑的點點頭,為人解惑的感覺真好;你喜歡遊客在你的指揮下有秩序的參觀展覽,還讓許多遊客覺得現在的孩子仍然充滿希望;在無數個火辣太陽肆虐的中午,或是夜晚寒風刺骨,其實,真的,你從來不後悔,即使每次都要拎著背包奔向最後一班公車,每次小腿與腳底早就頻頻發出抗議──你已經站了一整天了──但當你終於可以好好的坐在公車上時,你的嘴角依然帶著滿足的微笑,即使大部分的時候你立刻就睡著。

  如今,花博早已過了好久好久,曾經的曾經,也只剩下幾幀照片,以及證書與輝章,收藏在你的櫃子裡。花博帶給你的記憶,應當不只一般遊客的讚嘆和驚喜吧?你悄悄的將那些寫了下來,打花博期間到現在,你害怕某一部份的自己會消失,於是你只能慢慢的寫,慢慢的,慢慢的。如同樹葉靜靜飄落,陽光從熾熱也漸漸轉成了和煦,你身上多了一件外套,披著,你走著,偶爾抬起頭,還是一片湛藍的天空。

  而那些日子,終將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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