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我跟朋友約了出來走走。
她說她的公司員工福利良好，月放八天，還有年度特休，假多到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從交友網站上知道過二天我有假，便約了出來。
我們坐在等待公車的長椅上，聊著。
「好羨慕你，你都出去玩。」她說。
「嗯？」有嗎？
「你的日記啊，常常看到你去這去那的。」
「哪有常常，才二個禮拜出去放鬆一次罷了。」我不認同道：「而且每次的行程都大同小異啊，看電影、逛書局、跑展覽，有時看到捐血車就上去捐捐熱血，很容易就是一天了。」
「那……你都放哪時？」
她突然問，我想也沒想就答了：「每雙週的禮拜一。」
做服務業的，老闆開店員工就要到，每個月僅放二天，沒得排班，要像坐辦公室的放上四天、六天還有特休根本做夢。
我聳了聳肩，「好處是不用到處人擠人，禮拜一嘛。」
友人又猶豫了，囁嚅著。
我正琢磨她猶豫什麼，便聽她道：「你有看到車站前的海報嗎？附近的Ｓ百貨正在舉辦年中慶，我想趁那時去買個東西。如果下下禮拜一我放公司的特休，就可以一起出去走走了。」
「好啊。」我知道她想找人陪，二話不說便答應，「那接下來呢？」
逛街畢竟不是我的強項，難得休假，我不想輕易浪費了，因此接下來的安排是很重要的。
她想了想，「看電影或展覽啊，你不是都看那些嗎？電影都看些什麼？」
「不一定，就喜好來說，劇情片跟歷史片居多，再來動作片，浪漫愛情片跟驚悚片最少，可以說幾乎不看。」我問：「最近上映的片子，你想看哪種？」
「不知道。你想看什麼？」
「嗯……有部英雄片要上映最後一集了，有興趣嗎？」
「再看看。」她說，「那展覽呢？」
「這就不一定了，大部分都是特展，最近在科學園區有新特展，票價二百五上下。」我說，看了看她表情，厭厭的，就知道沒興趣，安慰道：「別勉強啊，不然去也只是吹冷氣，會想睡覺的……」
友人乾笑，「不然去書局看看吧。」
「啊，真的？」我有些驚訝。
去年以前，我對看電影、走展覽或逛書局之類的活動都還是希望有人陪同，只是不知不覺，就覺得一個人進行似乎更好，尤其最後者，當沉浸在書的世界裡，誰還有心去顧及眼下有誰？
除非興趣相仿，否則那個陪伴者，會無聊的。
我想她不是喜歡閱讀的人，便問：「買書？」
「不是。」
「不然去翻免費的？」我笑著說，在學生時代常做這種事，看了就忍不住消費，最後連會員卡都有了，現在還是常客。
她搖頭，「也不是。」
「……不然？」
「沒什麼，只是問問……我也不知道要去哪裡。」她嘆氣，「你真讓人羨慕，人家放假都睡晚晚，就只有你反而早起，還捨得花錢，去那邊這邊的，也不知道累。」
「哪會累，當成興趣培養，著迷其中，就不會累了。」我伸了個懶腰，整個人背靠椅子，二手攤在一邊，懶懶道：「你喜歡做什麼，平常。」
「聽音樂，逛街買衣服。」她說。
我並不意外，她的回答一如時下年輕女孩會喜歡做的事。
「就是這樣了。」我認同地點點頭，說：「我做的事你沒興趣，你當然會覺得我捨得把錢花在那種看不到的地方上，甚至浪費。」畢竟走展覽若不事前做功課，搞不好看了一點收穫也沒有，「可你想想，你買衣服時想過衣架子是不是越來越不夠用了？聽音樂時是不是伴隨著上網一起？這是你的興趣或打發時間的方式，就如同我無法理解，覺得浪費時間一般。不過……」
我說：「既然你還是覺得無聊，那就表示聽音樂、逛街還只停留在『打發時間』的階段吧，還不算興趣。」
真正的興趣會讓人忘乎時間、忘乎金錢，遑論無聊。
就像我的大學同窗，他家有個用整面牆訂做的玻璃櫥櫃，專門放他的收藏，零零總總將近百來個的模型佔據櫥櫃所有空隙，讓人驚訝的是，那每個模型都因絕版或限量、至少有上千至萬的價值。
他光要搜羅這些就要與多少賣家洽談，不知道還要花上多少金錢和時間。我還曾看過他親自組裝模型，刀片、剉刀、膠水、夾子……羅列開來整整一桌子，還自製工具替模型上色，聽他說，組裝模型很費工，用上二、三天只是剛好，光是噴漆上色，等待顏料乾就不只那些。
但他亦沉溺其中，不亦樂乎。
那是一件……會讓人不由自主傾盡全力去執行的一件事。
但他不盲目、不強制，不會為了買模型讓自己無飯可食。
他才不管他的興趣結晶在別人眼裡簡直是塑膠垃圾。
「興趣是要培養的，最快的方式就是把娛樂當興趣。好比如看電影是娛樂，也可以當作興趣培養起來。」
「培養啊……」她喃喃道：「怎麼培養？」
怎麼培養？
這下我反而說不出個啥來，嗯啊半天，才擠出幾個字，「就……做啊，用心做，使勁全力的做。然後哪天不做就會渾身不對勁，會癢得受不了……」
就像那位熱愛模型的同窗、就像要我一天不閱讀、就像運動選手一天不跑個幾千公尺會失眠一樣。
培養起來，變成生活的一部分。
會不會昇華成夢想，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重要的是有沒有揉進你的精神吧……也有人說是『靈魂』。」我說，「或許當你哪天逛街，逛著逛著突發奇想，開始自己製作衣服了也不一定，到時從購布、剪裁、縫紉，你都不會想假手他人，直到完成。」
那是一種心靈層面的滿足。
「唉，我不喜歡家政。」她說。
「一開始就說不喜歡，那就錯過找到一個興趣的機會了。」我說：「沒有人一開始就知道自己喜歡什麼，我也不是一開始就喜歡閱讀、看電影、走展覽，畢竟不止時間，累積下來、花在上面的金額也是一筆數目。」
我幾乎可以在她的臉上看到『好浪費』這三個字。
她問：「如果不做這些，你都幹麻？」
我想了想，「最近下班後還會去運動。」
「你真閒不下來。」
「是你太閒了，再不培養興趣，小心老了變成坐在公園長椅上望天發呆的老人家，或是見人就抓住不放人走的八卦婆婆！」我說。
這不是危言聳聽，我家附近的社區就很多老人家，有培養出興趣的都去社區學校學插花、寫書法、跳舞，甚至有些年紀稍輕的中年人，更直接回學校把錯過的學業補上了。沒養成興趣的，大多就像方才說的那樣，或者成天嗑瓜子、看八點檔順便養肥肉……
「你想變成那樣？」
「……」她無語。
「反正不要一開始就說不喜歡……啊，車來了！」
我們上了車，但話題已經轉變，天南地北。
不久後的某天，她開始寫日記，雖然有一天沒一天，但看得出有用心思，連生活照都出現了。
然後，她的日記不再只是照片與文字，還出現了手繪插圖，上色應該是用簽字筆或毛筆，只有純粹的黑與白。
最後，日記已經完全被圖畫所取代，她還特地去學電腦繪圖，一個部落格被她玩的有聲有色。
興趣也好，娛樂也好，她用下班後的時間繪圖。
若這不是興趣，那會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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