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昇要搬家,找好友小志去幫忙打包。

「你幹嘛急著明天搬呀,不是剛搬進來沒多久,才繳過房租嗎?」

「呃,」阿昇抓了抓頭,「就不喜歡這裡的環境啊,晚上太安靜了,有點可怕。」

「安靜才好啊,你不是很怕吵的嗎?」小志把用不著的厚棉被折一折塞進帆布袋。

「還好啦,我也不喜歡太安靜,而且剛好超仔那裡最近空出一個房間,我搬過去跟他有伴咩。」

「也是啦,你一個人住這麼大房子是寂寞了點,不過房租很便宜的不是嗎?」

「嗯,也沒有便宜多少啦。」阿昇低著眼睛,把一箱書推到牆角,站起來擦擦汗,歎了口氣說:「終於差不多了。」

「喂,樓上不是沒住人嗎?乾脆我搬進來──」小志話沒講完,阿昇就別過臉,搖著手說:「噯,我都要搬走了,你搬進來陪誰呀?冷冷清清一個人有什麼好。算了,別說廢話,把膠帶拿給我。」

「我是說真的啊,這裡房租這麼便宜,地方又大,天天找朋友來開趴,熱鬧都不來不及了,怎麼會冷清呢!」

「好啊,你想住就讓給你,我是不會再住下去了。」

「樓上什麼樣子啊?」小志說著一面走到樓梯口探頭探腦往上看,蹲著封箱的阿昇發現小志有走上樓的意思,就跳起來拉他,「你還真想搬進來啊?樓上沒有什麼好看的啦,就跟我住的這層差不多,兩個房間一個衛浴。不過我勸你還是,不要。」

「為什麼?」

阿昇耐著性子看著小志,焦慮的抓抓頭說:「噯呀隨便你啦,我現在累死了,真想洗個澡快點睡覺。你不要再鬧了,先幫我把最後這堆書打包。」

等最後兩箱書碼好在牆角,阿昇已經累翻了,小志拿著本雜誌邊搧風邊說:「你先去洗澡吧,我肚子有點餓,想去轉角的seven買吃的,你想吃什麼,我幫你買回來。」

「你去買我請客啦,讓你忙了大半天,只喝一瓶水,不好意思。」說著阿昇在他的斜肩背包裡摸錢,小志搖手笑說:「不用了,這種小攤的我不要,你要是有誠意,明天搬完請我吃大餐。」

「那有什麼問題,只要不超過五佰塊,我都請得起。」

「你說的喔,好,那這頓宵夜看我的!你想吃什麼?」

「天氣這麼熱,我看,泡麵加冰可樂好了。」

「沒問題。」小志反身比了個OK的手勢,開門下樓去了。

阿昇怔怔望了望四周,拿了換洗衣褲走進浴間。

小志下樓到了馬路上,自然把手抄進後口袋裡一摸,低喊了聲「糟」,皮夾跟風衣放在一起,忘在阿昇的書桌上了。他匆匆反頭跑上樓,抓了皮夾正要走,突然好奇心起,往黑黑的樓上瞄了一眼,發現那上面也不盡然全黑嘛,好像有一星燈火順著階梯溜下來,停在小志眼中。他慢慢順著光源爬上去,上面還滿寬敞的,就像阿昇說的有兩間臥室,一個衛浴,其中向街的那間房門敞開著,灰沙沙的磁磚地面像鋪了層細雪,朦朦朧朧映著一片青色微光,落地窗沒關嚴,鼠灰色帘布裡躲著風,波浪似地起伏著。一牆之隔的浴室黑抹抹的,光源來自另一間關著的房門縫底下。奇怪,不是說樓上沒住人的嗎?哪裡來的燈啊?小志在心裡犯嘀咕,可能是房東忘了關吧?他一面想一面走向樓梯,忽然一陣耳語抓住了他的注意力,像射進黑暗中的光。他輕手輕腳地走回去,把耳朵貼在門上聽。

裡面是一片模糊的輕語聲,像情人間的對話,又像自言自語。小志並不害怕,只覺得古怪,然而想回身走開時,腳卻怎麼也挪不開,像長了根似地。他一面注意裡頭的動靜,一面想入非非:哇靠,裡面的人是怎麼溜進來的,該不會是房東的兒子帶人進來胡搞瞎搞吧。

小志的耳朵牢牢貼在門上,愈聽愈心猿意馬。他聽見其中一位壓低嗓子說了什麼,另一位格格笑了起來,接著傳來噗滋噗滋的怪聲音,愈來愈響,彷如一堆人同時放屁,又像路上整群進水的雨鞋,或夜裡鼓譟的青蛙。不知怎麼的,小志突然背脊發涼,可是粘在門上的耳朵拔不開,腳底硬邦邦有千斤重,他愈來愈驚惶,抵在門板上的兩隻手使勁撐也不撐不開,一方面怕痛,一方面想叫又叫不出來,突然,身後有一隻手伸上來,拍他的肩膀,以極慢的聲速在他的另一隻耳朵邊上問:「你──上──來──這──裡──做──什──麼?」

然後他的耳朵突然鬆了,腳輕了,聽到的聲音也正常了;門縫底下的微光不見了,黑暗像一疋飄浮在頂頭十方的紗。小志白著一張臉,兩眼無神地望著眼前的阿昇,一看就知道他被自己嚇壞了。小志覺得汗涔涔的,衣褲都濕透了,阿昇拉著他往樓下走,他只能把整個的重量靠在阿昇的手臂上,渾身脫力。

阿昇打電話給超仔請他過來,兩人合力把小志帶到一樓,準備一塊坐超仔的車去他的住處。

「怎麼了?」超仔問。

阿昇一面鎖門,一面驚恐地望了望樓上,說:「小志──」食指往上指了指。

「你沒跟他說呀?」

「我怕說了他不敢來幫我,你又說你要很晚才有空。」阿昇內疚地低下了頭。

「說什麼?」小志微弱地問道。他的神識已清醒許多,只是虛脫了。

「死阿昇沒告訴你啊,房東他兒子就是在那個房間裡上吊自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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