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天一露臉就陰沉沉的,紗似的灰霧從看不清楚的遠方漫過來,窗外一片迷濛。雖然氣溫還沒有很低,此波寒流卻已經開始在發威了。涂佩淑低著臉,把及腰的長髮隨意盤縛起來。時間不多了,她得趕快。

「起床了,我今天趕早班。」她空出一隻手搖了搖枕邊人,順手在他臉上拍了拍。

林裕成睡眼惺忪瞟了她一眼,又翻身睡著了。

涂佩淑俐落打理好自己,泡了杯髒黃色的即溶咖啡,囫圇吃了隔夜的麵包,臨出門前匆匆拎起熟睡的林裕成的耳朵說:「孩子們交給你,我去上班了。」

林裕成「唔」了一聲,終於清醒了一點。

結婚五年,三個孩子,林裕成除了喜歡和同事小賭兩把,菸酒檳榔也同一般做粗活的男人一樣不忌口之外,以一個丈夫和父親的角度來看,他是合格的。至少,比她的前夫好太多了。那個離不開媽媽的紈袴子弟。

天剛亮不久,陽光劃破灰濁的雲層,在高聳醜陋的建築縫隙抹上薄薄一層金色,霧也散了一點。涂佩淑冒著冷風,急馳在逐漸活絡開來的城市,她挺直纖韌的腰板,連擱在機車踏墊上的雙足亦是緊繃著的。侷促在高低起伏的商家房舍之間的直路盡頭,天慢慢敞開了臉,她像一枚疾疾奔向目標的銀色子彈,似乎和空氣擦出了微濛的火花。

司機松哥遠遠看見她便裂開了嘴,「噯啊,我們的佩淑妹妹來了。」

涂佩淑停好機車,摘下安全帽,矯情地甩了甩那頭及腰的長髮,尖削的瓜子臉漾起一朵似笑非笑的曖昧。她曉得適時利用自己的女性魅力,卻難以掩飾骨子裡剛悍的性子,她那充滿自信的尖銳不只逼仄自己,更逼仄周遭五尺內的人。她的笑裡有傷,也有刀,看不到的以為她天真,不明白她在柔中也能動干戈。

「愈來愈漂亮哦。」松哥泛青的白臉轉著兩隻鼠目,一面笑一面抓了抓蝟刺般的短髮,圓凸的肚腹亦較平時吸縮了兩吋。

涂佩淑從她還算長得秀氣的鷹嘴鼻裡哼出了笑聲,瞇著一雙低徊的妙目,有意無意腆著臉,不作聲,飄也似地掠過松哥的視線,碎步走進售票室打卡,和售票的女同事寒喧兩句,又去廁所換了制服,然後一陣風出來上了松哥的車。

今天這趟跑台南,傍晚回來休息一會,晚上藥局還得上大夜班。她拼命兼了兩份工作。幸好,她心裡想,主任體諒她的困難,排班時處處小心為她著想,總把時薪較高的時段排給她上。主任自己也是女人,很清楚女人持家的辛苦。

涂佩淑從沒想過藥局裡持家的女人不止她一個,為了配合她隨車的時間,主任甚至把空白的班表拿給她填好,再來安插別人的時間。涂佩淑一點也不覺得這樣對其他同事不公平,她需要錢──也許是為了還清房子的貸款,也許是天性使然,無論如何,看著存褶裡的數字一路攀升,總是件令人振奮的事──何況她自認為比其他人資深,在工作崗位上比任何人努力盡心。這是她應得的。她理所當然這麼想。

涂佩淑纖細削瘦的體格並不讓人感覺到柔弱,她有一股強悍的韌性,固執火爆的脾氣常讓見識到她的人咋舌。也許是因為不擅與人相處,使得她隨時有一種處在緊張氣氛中的敏感和多疑。旁人覺得跟她相處有壓力,因為她的控制欲。工作或生活對她而言是銅牆鐵壁,總有些什麼迫使她奮力去抵抗,那些假想敵和外來的侵略讓她活得不安寧,卻又把情況弄得好像她在固守一種罕見的美德。

有時候她無法理解,人生為什麼不能照著「對的(也就是她的)規則」前進,她的價值觀為什麼得接受他人的扭曲,在掙扎中求存,如果她不是這麼烈性的反抗命運,由那些不懂得什麼叫做對錯的人集結而成的混亂世界中殺出一條血路,那麼她是不是很快會被淹滅在齷齪、無知的底層?

野雞車疾行在高速公路上,如同張著大嘴吞食路面的四輪怪獸,窗外的天空菌集了髒雲和水氣,起初一滴滴拍打下來,好似飛蛾撲火般撞碎在擋風玻璃上,隨後更傾巢而出,淋淋漓漓布滿億萬顆淚珠。車內至少坐滿一半以上的乘客,冷氣的低溫摻雜體味、芳香劑,以及從公廁溢出來的濃鬱穢氣。途中司機和隨車小姐說說笑笑,車上播放的電影情節音效隔絕一部分窗外大作的風雨聲,大半乘客都不敵疲倦睡著了,涂佩淑卻得忍著暈車的不適,有一搭沒一搭回應松哥的調情。

她儘管對松哥沒有好感,卻仍賣足了風情,至少不討厭的享受著雄性動物的獵求。她心裡清楚,這種口頭上的逢場作戲不過是為了打發枯躁的漫長車途,萬一對方真有非分之想,也無從下手。一個巴掌打不響。她自信拿捏得好男女之間的分際,唯一讓人擔心的從來不是她自己,而是那些自不量力的男人。

她從不委屈自己,除非她願意。有時候委屈是為了證明能力,有時候委屈是為了懲戒他人。只有一次,唯獨那次的失誤,讓她流掉了孩子。是那個孩子沒福氣,說她任性或不夠小心都好,誰也無權置喙。她一向是強壯的,大著肚子照常上班、吵架、搬重物,而那次流產是因為搬家,誰讓她有個不夠能幹的丈夫。

日子再怎麼艱苦,咬一咬牙就過了,她很少怨過什麼,只除了那次失敗的婚姻,年輕的無知,到現在想起來都還覺得刺心。

從學校畢業那年,她還來不及工作就結了婚,有了第一個孩子。到現在,快九年了,她沒有回去看過那孩子一眼。有時她覺得自己在恨著那個無辜的生命,因為他,使得她忘不了前夫那一家子。她一生大半的苦難和憤怒都在那時過完了,現在算什麼?那些咆哮、詛咒、互相傷害的日子,沒經過的人是不能想像的。

涂佩淑的前夫心裡沒有別的女人,只有一個叫做母親的怪物,那個在涂佩淑心中永遠抹卻不去的陰影,刻毒的女人,想方設法離間他們夫妻感情的變態婆婆。從小家境優渥、養尊處優長大的婆婆最擅長演戲、說謊、使苦肉計,把她的兩個兒子(涂佩淑的丈夫和小叔)聯合起來羞辱她、打她、作賤她。所幸涂佩淑不是省油的燈,擒賊先擒王,她拼死捨命地扯住婆婆稀疏泛白的頭髮,直到她的兩個兒子放開自己時,婆婆已經滲出一頭血珠,活像母雞被割斷的喉管,埋在被血浸黑的毛髮裡。

想到這裡,胸臆間那團惡意的亢奮令她抿緊的薄唇泛出幽怨的冷笑。與此同時,松哥突然緊急踩了煞車,全車人大夢初醒,坐直起來往四面眺望。沒事,只是車子下交流道前打滑了一下。大家在休息站下車如廁、買零嘴、迎著牛毛細雨呼吸新鮮空氣,或伸展坐乏的肢體。松哥買了兩份熱食熱飲,屁顛顛跑來請涂佩淑一塊吃。

「喏,吃點熱的暖暖身子吧──要不要進去裡面坐,還是要站這吃?」

涂佩淑沒有明確的回答,只上身往後仰了仰,順勢撥撥毛躁的、刺著眉睫的瀏海,甩了甩乾黃的細長辮子,赧然笑笑道了聲謝,這才侷侷促促的把松哥的好意接過來,秀秀氣氣啜一口熱咖啡。

「聽說妳是醫院藥局的藥師?」

「嗯。」涂佩淑輕輕點了點頭。

「怎麼會想來當隨車小姐?薪水應該不會比藥師多,又累。」他本來還想說「沒有藥師高尚」,可到了嘴邊又跟著咖啡嚥下去。

「我兩份工作兼著做。」涂佩淑瞟一眼松哥,低頭咬一口熱食。

「這麼辛苦啊!難怪妳這麼瘦。」他憐惜望了她一眼,涂佩淑正好抬眼看他,兩人視線接觸的剎那,一股電流自松哥腹下升起。涂佩淑感應到不尋常的一股氛圍,盈盈笑說:「需要錢嘛,有三個孩子要養,又有貸款要清……」

「妳有三個孩子啦?」松哥眼底一層火花燄起又黯下,忙要掩飾什麼似的,笑說:「保養得這麼好,真看不出來。」

「哪有?」涂佩淑嬌笑道。

「對了,」松哥忽然想起什麼,視線上下流連著說:「妳想不想賺外快?如果不會太累的話,今天晚上有一班車的隨車小姐要請假找不到人代班。」

涂佩淑凝神想了想,晚上隨車的價錢雖然比白天高,可算起來時薪還是比藥局的大夜班低;她抱歉地笑說:「我晚上藥局有大夜班要上呢。」

「喔,這樣啊,真可惜──」松哥捏捏手上的塑膠袋,把最後一口食物塞進嘴巴裡,含糊地說:「她是真的有急事,想出兩倍時薪找人幫她代說。」

聽到兩倍,涂佩淑很快做了決定,便問:「她今晚跟誰的車?」

「當然是跟我的車。晚上跟我的車最輕鬆了,可以放心睡一整夜,可惜妳──」

「這樣好了,我藥局的班可以請別人代,可是,」

「我知道!我現在馬上去幫妳打電話,她應該還沒有找到人代班,夜車比較少人願意上。」說著松哥高高興興轉身去了。

涂佩淑默望了一會松哥的背影,忽然想到自己也該去打電話請藥局的同事幫她代班。自從兼了這份工作,她請人代班或調班的次數增高了,因為常有臨時出車,或隨車小姐離職一時間人手不足要加班等等狀況,藥局的同事已頗有微詞,再加上她與同事間僵化的人際關係,臨時要找人代班恐怕不容易。然而喜歡賺錢的自然不止她一個,就算不行,也還有個好說話的男同事可以拜託。

藥局唯一的男同事秉彥剛進來上班不久那時候,涂佩淑正好懷著八個月的身孕,挺著球一樣的大肚子。有一夜兩人一起上大夜班,涂佩淑正拿著圓形木篦梳理披散的長髮,正好有個病患要拿藥,秉彥在一旁盛預備藥水;涂佩淑一向沒有耐性,加上懷孕情緒不穩定,病患多問了兩句,她便發起火來破口大罵,披著散髮,撞開藥局大門便要衝出去與人廝拼,多虧秉彥攔下了,疊聲向對方道歉,請他拿了藥快走。那人儘管胸中一股莫名被傷害的惱怒等著爆出,可對眼前這名張牙舞爪如母獅般的孕婦卻無可奈何,只好恨恨抓了藥走人。

大家都曉得涂佩淑和病患吵架是家常便飯,和同事間的不和更加劇了緊張的氣氛。多數時候她和同事們無話可說,就以馬不停蹄的工作取代,像挑剔什麼似的把每個細節翻掘出來,以肅穆、優雅且耐著性子的神情,完成她認為別人該做而沒有做的工作。她過度的勤奮相對顯得別人懶散,一股潺潺不絕、源自她的報復性的道德譴責及優越感瀰漫一切,滲入每顆受到苛責的心。即使大腹便便,她也要在秉彥面前冷冷的搬運沉重的點滴箱,一聲不吭的讓人如坐針氈。秉彥恨她以這種方式來鞭笞一個堂堂男子漢的肩膀,有什麼不能支使一下的呢?非要這麼逞強。秉彥鬱怒得想悶頭裝作沒看見由她去,究竟拗不過困惱人的良心,還是氣急的接手。不管有沒有必要,她覺得把事情弄得那麼難堪不是她的問題,她討厭這些人,為什麼不能把每件事做到圓滿?

 

夜慢慢深散開來,探觸著一盞盞燃燒時光的燈火。涂佩淑瞪著車窗裡的倒影,煩惱著。她如今還沒有找到可以幫她代班的人──秉彥今晚上小夜,明天又要上早班,沒道理請他連續上二十四個小時。前幾次高速公路塞車沒辦法準時趕回來上大夜,都是他幫的忙。今晚同她一塊上大夜的是和她一樣愛賺錢的明珍,其他人不是明天要上早班,就是剛上完小夜不想連著上大夜。近來藥局鬧人荒,往往一個人連上十六個小時是常事,大夥都累了。

涂佩淑一方面答應了松哥,一方面貪圖那多出的幾佰塊錢的時薪,最後狠下心,請明珍代她打卡,並且答應把自己的大夜津貼給明珍,讓明珍一人獨得兩份時薪。事到如今,只要表面不曠職便是最好的辦法了。

然而明珍膽小不敢答應她,急得她熱鍋上螞蟻,可她人已經在車上了,這趟夜車跑高雄,一來一回要跑兩趟,休息時吃個晚飯又上了車,根本沒時間回藥局,都是在電話裡聯絡。涂佩淑把心一橫,索性蹺班,她有把握主任那關過得去,她會體諒她的。

 

現在想起來,涂佩淑仍有一種類似磨砂紙梗在心口上、來回刮擦血肉的那種不安的感覺,彷彿當時那件事從頭到尾全是一場預謀,是不喜歡她的人從中作梗,想把她趕出藥局。這個想法悄悄掩入她的心房,隨著血液搏搏流經心臟,溶解在她的身體裡。涂佩淑很清楚藥局除了主任之外,沒有人喜歡她。有一次她在藥局更衣間換裝,當場聽見一名女同事在背後批評她,她一出來便當著眾人面前摔梳子摔筆,乒乒乓乓拍桌踹椅,可惡的是那位女同事彷彿沒事人般,嘻嘻哈哈一個晚上,就當沒她這個人的存在。

好,沒關係,這口氣她忍下來,但從此以後其他人也不會有好日子過了。

車上愈來愈冷,她的那件薄外套不夠暖,松哥把他的厚夾克借給她當被子蓋。她睡得不安穩,夢是灰的,泛著磷火似的淺淺藍光,黃的綠的建築壁面,水塔、鐵皮違章、鐵窗、冷氣孔、粗鄙的世界,天空彷彿一只倒扣的陶碗,陰沉而冷感。車行轟隆的引擎運轉聲如鬱鬱的春雷,或哽哽涮過竹林的風吼,她縮起雙足,像一隻在黑暗中受傷的鳥雀,掙扎尋找魆魆枝稍間透著金光的濕葉與藍天。

然後她在夢裡跌了一跤,陷入一畦柔暖的軟泥,泥水淹覆她的嘴唇和身體,她舒坦地掙了一下,歎口氣醒過來,駭然驚覺到松哥正在激動的擁吻她,灼燙的嘴唇在她臉上身上探尋,如獵犬靈敏的濕鼻子。

涂佩淑霎時心頭火起,烈焰似的甩了他一巴掌,順手勒死松哥的脖子,像條蛇,不讓他呼吸,直到他蹭蹭蹬蹬無法動彈,臣服於她的蠻力的同時,只能「唔唔」討饒。她趁機跳起來開了車門衝下去,外頭是黎明前最漆黑的夜晚,她衝破凝如油脂的冷空氣,大口喘息著,不讓熱淚流下來,一路跑一路問候松哥他祖宗十八代,罵到嘴酸人疲,這才發覺鞋子、皮包、外套都留在車上。她猶豫了半晌,即便負著讓車門劃破的腳傷也不得不折回去。

松哥頹坐在原來的地方,似笑非笑瞅著她,臉上四條被指甲劃傷的血痕。

「這是哪裡?」涂佩淑心懷忌憚問道。

「省道附近。」松哥瘖啞的喉音挾著一絲哀淒。

「車上的人呢?」涂佩淑邊問邊拾起她的鞋穿上,滿心戒備瞪著他。

松哥低著臉,嘟囔說:「都在這裡。」

「什麼?」

「都在這裡了。我們不是人嗎?」說著露出奢望的苦笑。

「我是說乘客。」她拿到皮包,外套的一隻袖襬卻陷在他屁股底下。她死盯著不放。

松哥順著她的目光找到癥結,伸手握住她的外套,如同握住她的人一般,不禁輕輕叫了聲「佩淑──」,然而看到她的眼睛,松哥自知絕望,灰心的把外套抽出來遞還給她。涂佩淑不等他有機會說話,搶過外套反身便走。

「佩淑,等一等,妳要走去哪裡?這邊離市區還很遠吶,佩淑──對不起,妳回來吧,我不會再那麼對妳了,佩淑──」松哥挾著哭聲的男中音追著她的背影下車,同時間又意識到不能丟下空車,左右為難間,涂佩淑已經去遠了。

 

是晚,涂佩淑沒有回去藥局上班,從此以後也沒再回去。主任因為她曠職,怒而炒她魷魚。凡事有個限度,這麼做太過分了,也對其他人不公平,簡直藐視制度。主任餘怒猶存的這麼對其他同事說。

事後,涂佩淑進了另一家醫院,因為過度的勤奮而受到賞視,接手主任的位置,幾乎全職上起了時薪最高的大夜班。十個月後,她以會養會、胼手胝足還清了貸款,這才辭去隨車小姐的工作,也斷了松哥的糾纏。與其說斷了,不如說忘了。把不愉快的事掩埋掉,就當作是遺忘。這方面她一向表現得不錯,只除了那偶然閃現的、輕若銀花的過時創傷,就不是遺忘能輕易癒合的了。

以前的主任、同事仍斷續有來往,事過境遷,她的離開也許令那些曾經與她共事過的人鬆了一口氣,卻也讓她得到了她想要的。沒有人知道她心裡是否仍懷有恨意(對於她認定對她的人生沒有幫助,甚而只會傷害她的那些人──她的前夫及其家人、被離棄的兒子、松哥、不合的同事等等),儘管她還是一樣不多話,一樣輕易就被激怒的脾氣;心情好的時候可能文文地笑,或大笑講那些多數人不感興趣的話(也許她的笑容常被誤解為不夠真誠,但她畢竟也有她獨特的天真之處);心情不好的時候冰著臉,尖著嗓門對病患咆哮。

人活著沒有一定的方式,唯有對自己最好的方式。涂佩淑儘管沒有深刻的感受,卻彷彿體驗到了什麼。生命一如冰上娟美的刻紋,終將隨時間的流逝而溶化,消散在光麗的艷陽下。所以,沒有什麼是永恆的。她常常這麼想,卻不能拿來思考她的人生。人生有太多有用的東西,而想是無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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