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創副刊部落格

珮環是個朝九晚五的上班族，雖說是上班族，其實也是需要良好態度的服務業，由於職場臨時狀況不少，所以她難得準時下班。加上時間難以掌控，所以她的日常休閒是閱讀，一有時間就看書。至於飲食，總是習慣簡單打發。

今天她跟主管要求準時下班，因為姊姊要來拜訪。

在接到拜訪通知時，珮環正在大掃除，一聽姊姊要來，高興的立即答應，還說這個周末她排休，哪時要來都可以。

只聽到電話那頭輕笑了幾聲，溫溫婉婉地讓珮環也跟著揚起唇，無聲微笑。

姊姊跟她談妥中午前到，知道她甚少烹調，要她別費心特地開火，她們姐妹倆一起出去吃。珮環就不喜歡姊姊笑她不擅下廚，還佯嗔了姊姊幾句。

幾天後，門鈴響起。珮環去應門，就看到一臉笑瞇瞇的姊姊，還有雙手二大袋的東西。

珮環笑說：「哎呀，姊姊，你怎麼又大包小包的來了？」

姊姊只是收起笑容，提起二大袋子給珮環接了，然後露出稍有些委屈的表情，說：「看我提了二袋好東西來給你，手痠腿也酸，你卻只顧著抱怨，不讓我進去坐坐嗎？」

珮環這才想到我們都還站在玄關處，不由尷尬地笑了笑，趕緊讓姊姊進來。

姊姊一進來，後頭的裝飾盆栽忽然幾個大小人影閃現，珮環愣了會兒，定睛一看，卻是姊夫跟他的二個孩子！她驚道：「姊夫！你們怎麼躲著呢！？」

「還不就那二個小子拉著我躲的。」姊夫笑著說，玩笑似的輕拍孩子的小腦門。孩子們「哎唷」一聲，朝珮環投出求救的眼神。

她會意一笑，說：「別光說他們，孩子都淘氣。」

剛說完，二個孩子已經有微笑有禮貌的向珮環打招呼，她趕緊讓他們都進來。孩子一蹦一跳十分自來熟，卻不搗亂，各自尋了個位子坐下，顯然已被細細叮囑過。

珮環笑忖：才說孩子淘氣，這下不是乖巧了嗎？

姊夫看了珮環一眼，知道她跟姊姊還有話說，便徵詢同意，從冰箱取出飲品，帶著孩子到客房看電視去了。

回過目光，珮環看著姊姊，唇畔的笑意盈盈。

「姊姊，姊夫很是疼你。」

姊姊微微一愣，似乎沒想到珮環會這麼個說。她的耳根有些發紅，看到珮環挾著促狹表情，不由倔強道：「他是該對我好的。」

「是，姊夫是該對你好的。」珮環輕笑道。

姊夫在認識姊姊之前，有個交往三年多的女友。據姊姊說，在她跟姊夫正式交往之後，曾偶然遇見姊夫的前女友。女子有張鵝蛋臉，鳳目眼，薄菱唇，合身的淺藍套裝下是穠纖合宜的身姿，充滿令人雙目一亮的幹練氣質。女子看到姊姊身後的前男友只微一怔愣，隨即朝姊姊盈盈一笑，轉身離開。

姊姊說：「女人的心思在面對另一個女人時總特別敏感。」姊夫雖然沒有解釋，但基於直覺，姊姊還是知道了男友與女子曾有過的關係。「當我問你姊夫『為什麼選擇我呢？』時，你知道他說什麼嗎？」

珮環聳肩，待姊姊續言。

「他說『你與他有幾分相似』。」

珮環訝然，道：「就這樣？」

「是啊，那時我才與你姊夫交往不過三個月，這種答案叫人如何接受。」

珮環點點頭。她瞭解姊姊的性子，明白姊姊當時的反應絕不是無理取鬧、歇斯底里，而是近乎冷靜地質問。也許就是這份忍怒下的沉靜如水，讓姊姊與女子有了決定性的相似之處，但姊姊並不自知。

「也許姊姊誤解了姊夫。」

誤解，並非任何肉眼可見聞的言語色身，而是由內而外的氣質。

姊姊是溫柔的，剛強的。可愛的，冶艷的。豪氣的，內斂的。理性的，悸動的。姊姊是怎樣的，只有他知道。

姊夫看到的也許就是這些。

「是誤解了。」姊姊說，揉亂珮環的頭髮，眸中盛滿溫柔。「他說，他的確因為我與女子相像而對我好，便是那份相似僅有一分，但那是出自於本能，他的記憶仍然牽動著他。但他知道女子是女子，我是我，我不是女子，我跟她是不同的。」

珮環看著姊姊，姊姊眼中的柔情似水好似就要滿溢出來，她知道姊夫當時說的肯定不只這些。否則依姊姊性子，是這麼好說話的嗎？

珮環追問姊姊，姊姊拗不過她，只好說了：「他還說『我喜歡他，那是過去，但我如今喜歡你，比喜歡還更喜歡；我們可以誤解彼此，但我們還有一輩子的時間互相摸索，並且習慣彼此』。」

說罷，姊姊斂下眼睫，複而抬眼看她。那是珮環從未在姊姊眼中看到的溫柔，與給自己、孩子的不同，那溫柔有心動，有靦腆，還有信任。

一輩子。

「一輩子的時間嗎？」

喃喃唸著，雖然質疑承諾一輩子的可能性，但珮環依然懂了。姊夫雖未說聲愛，但如今社會風氣日下，誰還有勇氣承諾此生。每個人都汲汲營營、自顧不暇，情到濃時一口一個我愛你，可誰又能真正做到患難時的攜手與共、不離不棄。他們寧可同居，方便一拍二散。

在珮環聽來，如今那『愛』字竟沒有一句『比喜歡還更喜歡』誠意，想必對姊姊也是一樣的，於是這份承諾對姊姊來說竟是夠了。

因為付出的人是姊夫，不是別人。

談話告一段落，珮環正與姊姊討論等會兒要到哪解決中餐問題。這時客房的門開了一條縫，孩子嬉鬧追趕著出來，笑唱道：「是誰住在深海裡的大鳳梨裡～方方黃黃、伸縮自如～」到一段落，另一個接口唱：「如果四處探險、是你的願望～那就敲敲甲板、讓大魚開路～」

孩子唱著蹦跳到沙發上，看到姊姊警告的眼神立馬安靜下來，乖巧得不得了。

姊姊有些哭笑不得，對著跟出來的大人微嗔道：「老公，不是說不要讓孩子看這種動畫嗎？」顯然姊姊對孩子的教育還是挺正經的。

姊夫無辜道：「如果不讓他們看小海綿，那我會被二個孩子折騰死的，你肯定捨不得。」

姊姊有些微腦，耳根子卻紅透，回了一句：「臭美，誰捨不得你！」

「你啊。」姊夫表情有些無辜，看姊姊被噎的說不出話，便笑著做到她身邊，攏了攏姊姊零散的頭髮塞到耳後，說：「你就是這麼嚴肅，孩子們偶爾看看那些不會有影響的。他們喜歡小丸子比小海棉多。」

姊姊睨了他一眼，輕哼：「這次饒過你，下次可不准了。」

「好。」姊夫笑答，心裡卻想：天知道下次又會是什麼的情況，反正老婆總是會饒過他。

姊姊哪不知道丈夫想些什麼，又覷了解夫一眼，索性不再管他，轉而對珮環笑著說：「咱就不管你姊夫了。聽說這附近新開了一間以動畫為主題的餐廳，你知道我最近迷上了那部動畫，陪我過去嚐嚐鮮吧。」

「好啊，姊姊。」與此同時，珮環也看了姊夫一眼，說：「那姊夫也帶著孩子一起來吧。」總不能小倆口吵嘴，就真的撇下姊夫吧。

姊夫忙道：「當然當然，孩子們也會很高興的……」

姊姊打斷他：「你不是說那些海上冒險故事有礙孩童身心健康？」

哼了一聲，姊姊作勢掄起拳頭。當然，那花拳繡腿是威嚇不了姊夫的，姊夫只得苦笑：「誤會，老婆，那是……」

眼看二人你來我往，情況越發不可收拾，珮環趕忙佯裝看錶，介入二人，說：「時間是差不多了，那家店現在熱門的很，剛開幕那幾天，很多人在開張前幾個鐘頭就去排隊了，現在情況好些，可也要排隊，位子晚了可沒有。」

話方落，姊姊跟姊夫便同時給了她一個眼神。前者珮環巧妙避開了，她不想跟姊姊大眼瞪小眼。後者她則迎上，對方輕輕點了下頭，她回以一笑。

姊姊看到這一幕，撇嘴：「你就知道幫他。」

「我這是幫姊姊，不是幫姊夫。」珮環說。

姊姊嘀咕著「是嗎」，斜眼揪她，面上不信的樣子。

奈何不了姊姊總愛把事刨根究柢，珮環只好說：「你不會後悔的，姊姊。就算你妹妹曾開你上百次玩笑，這次你也該信我的。」

「唔……好吧。」看你們能搞出什麼花樣。

就這樣，三大二小一行人徒步過二條街便到了新開的動漫餐廳，避開假日，人潮果然比前些日子消退不少，但排隊的隊伍還是從門口延伸出了幾米。所幸餐廳管理有方，等待沒有很久，他們就被領到一桌六人座的靠窗位置。

這個位置離冷氣有點遠，但他們不計較，配著美食與氣氛美美的吃著中餐。

席間，除了該享受的美食與主題氣氛，沒什麼特別之處。

姊姊放下餐具，滿足地抿了抿嘴，聆聽那幾首就算不是動漫迷也耳熟能詳的歡快音樂，偶爾哼上幾句，竟是愜意無比。

珮環正抿著玻璃杯，忽聽姊姊道：「你不是說我不會後悔的嗎？」

一愣，才想到出門前跟姊姊說過什麼。

姊夫聽到問話，動靜也不敢太大，也跟著拿起杯子喝起來。

珮環笑道：「那姊姊後悔了嗎？」

「是沒有。」

「那不就是了。」

姊姊怔愣，聲音忽然有些大：「就這樣！？」

珮環挑眉：「否則？」

「還說不是幫他！」指著姊夫，姊姊盯著珮環，一臉『看你怎麼解釋』的強硬表情。

珮環目光迎向姊姊，忽然勾唇一笑。而後目光朝姊夫淡掃了一眼，又收了回來，沒有半句交談。

只是重新回到姊姊身上的眼神有些曖昧。

「你看什麼……」姊姊還想說什麼，驀然，一頓，黑色的瞳仁四處飄移。她乾笑二聲，聲音卻漸漸小了下去，說：「沒事沒事，你們看還餓嗎？剛剛那只算前菜，還要吃些什麼自己點啊。」

反差太大，姊夫頓時雲裡霧裡，但什麼也沒問，只默默給姊姊遞去一本菜單。

本以為姊姊不會拿，卻還是接過了，點了一盤沙拉。孩子們被附設的沙拉吧饞的受不了，剛端著盤子回來後嚷嚷要濃湯，也給點了。

珮環雖然身材中等，但在同齡朋友之中，她還算是會吃的，故於此時也只吃了個半飽，放下菜單後又要了一盤海鮮焗麵跟濃湯。

姊夫食量本來就小，早打起飽嗝來了。他詢問在座的人，並貼心地替他們換上新一輪的飲品。

珮環道聲謝，跟姊夫閒聊了幾句，彼此都默契的沒有提起珮環掃過他們夫妻倆的目光究竟怎麼一回事。

「那姊姊今天要住下嗎？」珮環邊吃邊問。雖然沒看到他們攜帶行李之類的物品，但如果真的要住下，她也是應付得來的。

「不了，雖然明後天都放假，但我們還要去拜訪其他人，把你家當民宿，多不好意思。」姊姊揮揮手，說。

「那……」

「別那來那去了，孩子也期待住旅店呢。」

「好吧。」她想起自己小時候也喜歡住旅店，對與家不同的裝潢總感到十分興趣，便不再勉強，低頭看正舀湯喝的孩子們，問：「你們放暑假了嗎？」

「還沒唷，但是快了。」孩子嫩嫩地答了。

「那暑假還要來玩嗎？」珮環又問，眼底閃過一絲狡黠。

聞言，孩子們猶豫地看看父親，又看看母親，最後朝她搖了搖頭，隱約有些失望。

邊上淺淺嘆息傳來，是姊姊。她把咬了一口的蘋果擱到盤上，看著珮環，說：「我知道你希望我們再來找你，但哪有你這樣引誘孩子的？」

珮環哼道：「那有什麼關係，目的達到就好！」

「就你滿腦子小聰明用在不正經的地方。」

「如果都用在正經地方，那我就不是你最疼愛的妹妹，珮環了！」

姊姊失笑：「就你敢說，我還不敢聽呢。」

珮環無賴地做了個鬼臉當做回應，惹得邊上一直沒有發話的姊夫噗地笑出聲音，說：「怎麼你們姐妹倆是這樣的對話呀！」

珮環問，「不然該怎樣呢？」

姊夫想了一下，最後莞爾的聳了下肩，說：「沒事，你們還是這樣好。」

珮環正要問，姊姊卻搖了搖頭。

珮環不知道姊夫的家庭是怎麼的家庭，只聽聞他的父親威嚴，母親溫柔，上有哥哥姊姊，下有弟弟妹妹，與祖父母同住，依稀知曉是個傳統大家庭。

珮環逕自想像，大概就是所謂的妻賢子孝、兄友弟恭那樣的家庭吧。

不過這樣的猜想並無法給珮環解答姊夫說出這話的理由。

姊姊不給問，那就別問了吧。

店裡氣氛佳，美美地結束一餐，回到珮環家，姊姊就說要離開了。

雖然不捨，珮環還是送他們到門口，目送他們驅車離開。

嘴角的那抹笑意，溫馨而欣慰。

－＊

「老婆，那時，你怎麼突然不怪我了？」

女人笑而不語，只要她男人專心開車。

那時，男人說：『如果不讓他們看小海綿，那我會被二個孩子折騰死的，你肯定捨不得。』

答案已然呼之欲出。

捨不得。

捨不得，你委屈。

捨不得，把你晾在一邊。

捨不得，捨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