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旅人走在沙漠上,他牽著一頭金黃的變種怪牛,那頭牛全身長滿了利角,有如身著一套鎧甲。牠金黃的皮膚反射耀眼的陽光,黑暗的眼神空洞,疲憊至極,幾次想停下腳步,卻都被旅人拖著向前走。

  風沙不停的吹來,將旅人破爛的衣服往後吹,銳利的風在旅人的臉上劃出小小的傷口,縱然如此,旅人依舊拉緊大衣,用力的牽著金牛往前邁步。

    嘿,牛,我們快到了,快到了!」旅人在風沙中狂吼,他的臉因為長年的旅行而佈滿傷痕,雖然滿身破爛,但雙眼卻炯炯有神,他一步又一步的往風沙最盛處走去。 

  旅人沒有名字,他離開故鄉很久了,如今他已漸漸老去,他下定決心,要在死之前回到家,不管會付出什麼代價。 

  旅人一心向前走,但他牽著的牛似乎有不同的意見,不斷的停下腳步,讓拉著他的旅人備感吃力。 

  「你做甚麼啊?難道你不想回家嗎?」旅人停下腳步,氣急敗壞的對牛罵道,而金牛用空洞的雙眼望著旅人,空無的眼神只傳達出一個強烈的信息--放了我

  旅人笑了,笑容近乎瘋狂,數十年的空虛旅途足夠讓最堅強的人陷入瘋狂,讓最聰明的人失去理志。他湊近金牛的臉,佈滿血絲的雙眼瞪大,瘋狂的開口:「你不能走,你是我這些唯一的成就,你是我存在的意義。等我們回到家,我會把你介紹給所有的朋友,來吧,我們快到家了。」

  旅人用力的拉住金牛的牽繩,費力的踏出腳步,不顧金牛的哀號,一步一步往家的方向走去。

  旅人沒有停下腳步,他越過了沙漠,走過了平原,身上的破爛衣物被風吹的脆化,隨風逝去,旅人的腳步愈來愈遲緩,但他仍牽著金牛往他魂牽夢縈的家走去。

  當北風吹起了號角,刺冷的寒意侵蝕了大地,旅人在一座小山丘上停下腳步,佈滿血絲,瘋狂而疲倦的雙眼望著對面另一座山丘,裊裊白煙從那裡上升,在天空融入雲中,幾座矮房藏在霧中,孩童的笑語在山裡迴盪,撞入旅人的耳中。

  「到了,我就要到了!天啊!我的家,我要回來了!」旅人欣喜的狂吼,疲憊的眼觀不住宣洩而出的淚水,他手舞足蹈,激動的揮舞著手上殘破的行李,而旅人身旁的金牛,只是沉默的吃著地上殘存的野草,一雙空洞的眼宛如死水般毫無波瀾。

  當旅人終於從激動中平靜下來,他大口的作了幾次深呼吸,接著拉起金牛的牽繩,低聲的對金牛說道:「我準備好了,來吧!回到我們的家,走吧」

    旅人一手按住金牛的頭,低聲唸著奇異的語言,金牛望著他,用最後一聲咆哮控訴著黑暗的世界,接著張大了嘴,一圈黑暗出現在金牛嘴裡,隨著旅人愈唸愈快的語言,金牛身上的金光和嘴裡的黑暗也愈變愈大。

  「僅以血肉與歡笑獻給您,我的神。請引領我走向我的故鄉,回到那黑暗之地吧!」旅人大聲的喊著。隨著他激烈的喊聲,一股黑暗的吸力從金牛口中傳來,黑暗的風在天空狂吼,襲向對面的山村,歡笑聲在瞬間轉變為慘叫,血液染紅了白霧,肉塊在天空飛舞,靈魂在哭泣,一切的一切都被黑暗所形成的龍捲包圍,吸入金牛的口中。

  「這樣應該夠了吧,快帶我走吧,我的神!」旅人大聲的朝著天空呼喚他的神,緊閉雙眼等待回家的一刻,毫不理會身旁留下血淚的金牛。

  旅人第一次接觸到黑暗之神是在他十八歲時,他很快便一頭陷入黑暗之神的教義當中,他渴望著有一天能被他的神所召喚,回到他唯一的故鄉,黑暗之地。

  旅人做了許多實驗,最後他獻上一頭神聖的牛,用盡力量將牠改造成與黑暗之間的連結,讓金牛擁有吞食血肉,獻上祭品的力量。

  第一個遭殃的是旅人自己的故鄉,他用金牛吞食了家鄉所有的朋友與親人。旅人沒有不捨與後悔,他只是失望祭品不足以帶他前往黑暗之地。對旅人來說,只有黑暗之地是他的故鄉,只有黑暗之父是他的生父,黑暗的朋友才是真正的朋友,其他的一切全是虛假的謊言。

  於是旅人拉著金牛走上了毀滅之路,旅人一直在尋找的故鄉是用一個又一個城鎮的滅亡所換來的。如今,旅人將要回到故鄉,那黑暗之地。

  血雨下著,血風狂舞,肉塊與骨頭掉落在地上,交織出一首詭譎的交響曲。當黑暗的風逐漸停息,被黑暗所包圍的金牛在血肉與靈魂的環繞下,用力的咬斷舌頭,血泡從金牛的口中冒出,被黑暗所吞沒。金牛沒有發出一聲聲響,帶著笑容死去。

  一切聲音停止後,寧靜再度回到山丘,旅人睜開雙眼,發現自己依舊身處於腐敗的世界,他慘叫一聲倒地。

  「不!為什麼?我的神啊!為什麼拋棄我?為什麼不帶我走?難道祭品還不夠嗎?」旅人痛苦的呻吟,臉淚與鼻涕流滿了臉,他倒在地上大哭了片刻後,又重新站了起來。

  「放心吧,我的神。我會繼續旅行,直到回到故鄉。」旅人朝著天空發誓,瘋狂的臉上帶有強烈的意志,他拉起金牛的牽繩,用力的拉著向前走。

  「牛,加油啊 我們就快到家了。走呀!」旅人沒有發現金牛已經死去,他帶著滿身的血腥與黑暗,堅持著他的理想。拖著一頭死去的金牛,旅人繼續往故鄉前進,黑暗在遠方冷冷嘲笑著他,但旅人聽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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