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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一個風和日麗的下午,樹葉隨著微風輕輕搖曳著。陽光很暖和,像溫柔的母親呵護著大地,照顧每一處的花花草草。

 

大榕樹的對面山坡上有一棟兩層樓高的老房子,上面還有一個閣樓,外觀因長年缺乏保養,造成油漆剝落,露出有些壁癌的灰色水泥牆。大門口有一個木製的前廊,遮陽棚下有個隨風搖曳的風鈴,風鈴外表已鏽蝕,但還能發出微微聲響。

 

從我有印象以來,那棟房子已經將近有十年沒有人入住。門口總插著一支「吉屋出租」的立牌,但我卻從來都沒有看到有人進去參觀過,我甚至懷疑房屋仲介根本就忘了這間老房子的存在了吧。

 

大一暑假的某個夜晚,晚上十一點多弟弟發高燒,媽媽要我去藥局買退燒藥,

回程的路途中,看著那棟沈睡在寂靜夜晚的房子,突然讓我想起小啟說,他有天晚上跟媽媽去逛夜市,回程路過,他卻看到房子裡面的燈是亮的,而且還有人影在裡面走動。

 

吼~真該死,怎麼會在這種地方想到這件事情呢?這也太不湊巧了吧!正當我要快步離開這個危險地帶的時候,突然間我感覺一閃火光映在我側臉,我原本低著頭,便抬頭尋找光源。

 

我寒毛豎起,我看到那棟房子的窗裡有火光閃耀著。該不會失火了?我環顧四周,除了依舊聳立在原處的大榕樹之外,四周沒有任何人影,那房子怎麼會突然著火呢?我緊張的抓住口袋,避免口袋中的零錢掉出來,當我跑到門口時,我早已氣喘如牛,身子靠著「吉屋出租」的立牌喘息著。

 

大門深鎖,沒被人侵入的樣子,我繞道剛剛看到的那個窗戶邊,像個小偷往裡面瞧,我的眼珠子像個好奇寶寶,滑溜滑溜的看著房內動向。陰暗的房內視線模糊一片,剛剛的火光不見了,真奇怪,我感到有微微的冷風輕撫著我的頸部。這時候我看到二樓的樓梯口有個人影站在那邊,突然間他整個人燒了起來。

 

「鬼!鬼呀!」我嚇的拔腿就跑。

 

怎麼可能一個人會好端端無故的燒起來,這一定是鬼,不然還會是什麼!我死命的往回家的小徑衝去,口袋的零錢灑了出來,我可以感覺得到背後那股熱氣的溫度越來越高。

 

當我跑離失火的房子後,我像條狗趴在草地上,不斷喘氣,我的頭微微朝後方瞄去。整棟屋子被熊熊大火包圍,火舌不斷從屋內竄出,我隱約看到有人從火舌中慢慢走出來,最後我只看到橘紅色的火焰向我招手,我像著了魔似的奔馳回家。

 

#2

 

「阿文!你會不會太誇張了呀!哈哈!」小啟說完便用手拍在我的後腦杓,旁邊的同學都跟著他嘲笑著我。

 

「你還敢說,要不是因為你說你看到那棟房子有鬼,我才不會好奇的去看那房子。」

 

「我那是騙你的,誰知道你那麼好騙,蠢的跟豬一樣!哈哈!」

 

我們一群人做在樹蔭下乘涼,蔚藍的天空中飄著幾朵白雲。

 

這我們每個人都往房子的方向看去,房子依舊完好無缺,並沒有因為昨天的大火而燒毀,應該說,我昨天真的是撞邪。接著,我們所有的人都傻住了,有個女人站在窗戶邊看我們。

 

「鬼呀!」旁邊的同學霎那間一哄而散,只剩下我和小啟坐在原處沒有動靜,是因為我們兩個都已經被嚇到免疫了嗎?我想這也是有可能的。

 

窗邊的女子走進屋內,突然大門被打開,我才發現門口的「吉屋出租」立牌已經不見了。奇怪,我記得我昨天晚上還撐在上面喘氣呀!

 

女子身穿藍色絲質洋裝,黑色的長髮隨風飄逸,骨架纖細,曲線玲瓏有緻,只是這個距離我沒辦法看到她的長相,不過我想,應該很漂亮吧!她的雙手放在輪椅把手上,有個老婆婆坐在輪椅上。

 

老婆婆的銀白色頭髮用髮髻紮在後腦杓,身穿深褐色的洋裝,蒼白的面容佈滿歲月的痕跡,裙襬下露出的小腿異常瘦小,更顯得腳上的紅色麵包鞋大的嚇人。我想,應該是罹患小兒痲痺吧。

 

女子推著輪椅,緩緩的往我們的方向走過來,她長得很漂亮,水藍色的眼珠,帶有些許的憂鬱,嘴唇粉嫩,兩頰上帶有微微的紅暈,讓人目不暇給。

 

「你好!你叫什麼名字?我叫小珍。」女子突然開口對我說話,她甜美的微笑讓我著迷。

 

我害羞的把注意力轉向地面上的落葉,這是我第一次感到心跳加速的感覺,而我的耳邊只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那時候的我只跟她說一句話。「我...我叫阿文。」

 

#3

 

「小珍,跟妳說一個秘密,妳不能跟別人說喔!我連小啟都沒有說!」

 

「我答應你我不會跟別人說。」我用篤定的眼神看著阿文。

 

夜晚,我和阿文坐在樹下聊天,繁星掛在廣闊的天空中,藏青色的夜空可以看到些許灰色的白雲,星星躲在後面,像個嬌羞的少女,讓人難以捉摸。

 

阿文是一個很單純的男生,年紀跟我相仿,他長得比我高,身為籃球隊的他,可以看得出衣服下的身材很精實,雖然我沒有談過戀愛,但是跟他相處很安心,也不會感覺到他有什麼非份之想,他是一個很真誠的人。

 

他說他是個單親小孩,父親因為愛喝酒,某次喝醉意外跌進田裡,淹死了,而母親一人身兼兩職,把他和弟弟扶養長大,他從高一就開始半工半讀賺取自己的學費,現在大學夜校,學費也都是自己負擔的,他真的是一個很懂事的小孩,很有責任感,即使家境那麼不好,他也不會因此而怨天尤人,反而奮發向上,這種話總像是那種報章雜誌常出現的口語,但我覺得當自己能夠感受到,原來這世界上,即使生活在怎麼苦還是會認真過生活的人,真的讓我好感動。

 

「那妳呢?妳的父母呢?」阿文看著我,嘴上還有剛剛吃西瓜殘留下來的痕跡。

 

「我...我對我自己的父母印象一點也沒有。」我將手上的西瓜皮放在地上,用手帕擦擦嘴。

 

「妳的意思是?妳是個孤兒?」

 

「嗯...我想是吧!打從我有印象以來,我就跟奶奶住在一起。

 

外婆總是說,我是一個不能夠擁有幸福的人,一旦有了幸福,就會遭受到報應,所以才會被我父母遺棄,外婆把我扶養長大,正當我以為人生將就此平順的時候,沒想到外婆卻意外發生車禍,造成下半身癱瘓,一輩子都必須倚靠輪椅代步。」

 

「我還以為是小兒痲痺,因為那雙腳真的是瘦小的嚇人!」阿文說完才發現自己說錯話,他向我道歉。

 

「沒關係,別放在心上。」我笑著對蹙眉而感到愧疚的阿文說。

 

「我覺得,雖然我們兩個人的過去都不是那麼快樂,但是現在我們因為緣份而相遇,現在相處在一起的感覺…真好。有一種我們兩個好像認識很久的感覺。而且怎麼可能會有人因為幸福而遭受報應,這太誇張了啦!哈哈!總之我都會陪著妳的」阿文靦腆的搔搔頭,露出一副稚氣的模樣。

 

他真的好可愛,我心裡這樣想著。

 

「糟了!現在幾點了?」我緊張的從草地上跳了起來。

 

「現在是十點半!怎麼了嗎?」

 

「太晚了!我得趕緊回去了!照顧我外婆!」

 

我差點將地上還沒吃的西瓜踩爛,當我要跑回家的時候,突然阿文將我的手拉著,我轉頭看著他,他將最後一片西瓜遞給我。

 

「小珍!這...最後一片拿去吃吧!很甜的!」

 

「謝謝你,阿文。明天見。」我接過西瓜,便往住所跑去,一手抓著裙襬,一手穩穩的拿著西瓜。跑到半路時,我突然回矇一笑,對他說。

 

「阿文!」他轉頭看我。

 

「謝謝你!我真的很高興認識你!晚安!」

 

「我也是!晚安!」

 

路途上我咬了一口西瓜,「好甜!」。

 

這時候我分不出的是,這片西瓜很甜,還是因為阿文,讓我覺得一切都很美好,甚至將那些不愉快的事情拋在腦後。

 

#4

 

跟小珍道別後,深夜的我輾轉難眠,整個腦袋都被她佔據,她的回矇一笑,深深烙印在我的心裡,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看到她開心,我也會開心,有一種甜蜜又幸福的感覺!難道這是喜歡一個人的感覺嗎?但我覺得我們兩個只是好朋友吧?不過總覺得跟她相處在一起會有種甜甜的感覺,好像有蝴蝶在心裡不停的飛舞,撞的我神魂顛倒。

 

灰白色的月光透過窗戶,照亮我的房間,今天的月亮又大又亮,似乎只要我伸出手,就可以輕易的將他摘下來。突然我想起前幾天她跟我說過她怕黑,睡覺時都會點小夜燈才敢入睡,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她總是說,「有個人躲在角落伺機而動,他會跟著黑暗的到來將我帶走。」

 

雖然我覺得可能是她自己想太多,但她每次提到這件事情時的神情,看起來真的是很害怕,我真的好想要保護他。

 

我靈機一動,便翻下床,越過窗台,順著水管往下爬,跑在路上的同時,我熟練的撥著電話,電話響了四聲後被接起。

 

「小啟!臭小子!快!老地方!我要你幫我忙!你欠我的!」

 

「喔...好啦!」小啟心不甘情不願的回應我。

 

下一刻我們兩人已經在東北邊的森林前碰面,小啟氣喘如牛的從對面跑過來。

 

「阿...阿文...那...那麼晚...你要我...出來幹嘛?」

 

「我要你陪我做一件事情,當作是你騙我的補償。」

 

「你手上拿的是什麼?是罐子嗎?」

 

「對呀!」我將手上的罐子晃呀晃。「少囉嗦!跟我來就對了!」說完,我們兩個便往森林裡跑去。

 

月亮的光線從樹葉的縫隙落在地面上,地面覆蓋了許多腐爛而潮溼的樹葉,樹影像魔鬼的爪子隨風搖晃,寧靜的夜晚只聽得見我和小啟踏在泥地上發出的沙沙聲。

 

當我們越深入森林,視線越不明顯,濃密的樹葉阻擋了月光進入,我們只好牽著彼此的手,避免走失,然而這個重要時刻不能使用手電筒,因為這樣就沒辦法取得我要的東西。

 

當我們走了大約二十分鐘的路程後,鞋子與小腿也早被濕濘的泥巴濺溼了,這時我的右手邊隱約聽到水聲。

 

「往這邊走!」我拉著小啟兩人往右側一跳。

 

「啊!」我驚呼一聲,我們倆個人跳進溪水中,幸好水深只有到小腿,我們倆個看著狼狽不堪的彼此,笑聲此起彼落。

 

我們朝著溪流的反方向前行,約五分鐘的路途,我們走進一個既陰暗又潮濕的地方,「就是這裡!」眼前的景象讓我和小啟目不轉睛,這真的是太美了,真希望小珍能夠有機會親眼看見這幅如畫般美景。

 

 

#5

 

我睜開眼睛,現在是幾點,房間的隔音不是很好,我可以聽到外婆的打呼聲,我環顧四周,我房間唯一的光源就是床頭櫃上的老舊油燈。這棟房子真的是太老舊,只有一樓有電燈,二樓以上都沒有,往往上樓都必須要攜帶油燈,我的天呀!我是山頂洞人嗎?

 

「哇!煤油要燒完了!」

 

我眼前的火源越來越小,我趕緊下床,光著腳丫子踩在冰冷的老舊地板上,地板發出些許哀嚎聲,似乎快撐不住我的重量,隨時都會塌陷下去,如果要我被黑暗中的怪物帶走,那我寧可摔下樓死掉算了。我走到房間通往閣樓的梯子,我爬上去,我將天花板推開,煤油罐就放在旁邊。

 

裡面是空的,只能等到明天早上去買煤油了,我趕緊從梯子上爬下來,我躲到房間的角落,坐在地上,手上拿著那奄奄一息的油燈。雖然外面的月色很美,但我卻一點也提不起勁去欣賞夜景,現在我擔心的是那個準備把我吃掉的怪物可能會隨時出現在我的眼前。

 

突然間我聽到隔壁的外婆喃喃自語,是在說夢話嗎?還是在跟人說話?前者的機率比較高,因為這房子裡只有我跟她住而已,不可能有其他人。

 

這時候我聽到有個小女孩的笑聲穿進我的腦袋,好像是走廊傳來的,接著我聽到有人在走廊走動的聲音,咚~咚~咚~聲音忽大忽小!

 

我嚇得身子不停的發抖,這時候我捧在手上的油燈上的火苗熄滅了。

 

「不!」

 

突然有人敲了我的門,咚~咚~

 

「誰?是誰?外婆是妳嗎?」下半身癱瘓的外婆,根本不可能自己坐上輪椅來找我,那我又幹嘛要這樣問對方。

 

只聽見咚~咚~兩聲,小女孩在門口竊竊私語,好像是在說什麼很好笑的事情,她吃吃笑著。就在這時候房門緩緩的被推開,老舊門板發出強烈的哀號聲,像是輓歌一樣,我害怕的將兩耳捂住,緊閉的雙眼不敢往前看。

 

我感覺到有人走進我的房間,地板上可以感覺到震動,越來越近,兩隻如野獸般的爪子緊緊抓住我的雙手,我嚇得睜開眼睛,映入眼前的是一張臉上只有嘴巴的小女孩對著我撕牙裂嘴的大笑。

 

「不要!」我嚇的整個人從地上跳了起來,油燈哐~的一聲摔破在地上,碎玻璃灑滿了我的房間。我的窗戶突然被人打開,正當我要逃離房間的時候,窗外傳來阿文的聲音!

 

#6

 

我和小啟沿著水管,爬進小珍位於二樓房間的窗外時,看到房內的她突然從地上跳起來,手上被破碎的油燈玻璃劃傷,而碎玻璃撒落一地,我緊張的將窗戶推開,叫了她的名字,避免她光著腳,踩到地上的碎玻璃。

 

「小珍!妳沒事吧?妳自己怎麼會那麼不小心!」我輕輕的將碘酒擦在她被玻璃劃傷的手上。

 

「好痛!…這不是我自己刮傷的,這是那個小女孩!」她的聲音如耳語般小聲。

 

「什麼小女孩?」小啟用報紙把剛剛地上的玻璃碎片包好,丟到旁邊的垃圾桶,把他剛剛從閣樓拿下來的空煤油罐放在她的床邊。

 

「你們剛剛在外面沒有看到嗎?」

 

「我們兩個剛剛爬上來,在窗外只有看到妳一個人躲在角落,突然站了起來,手上的油燈就破掉了,根本沒有妳說的那個小女孩。」小啟倚靠在窗台,看著外面的月光。

 

「妳…可能真的是做惡夢了。」

 

「我想…可能吧。」

 

「那妳還是早點休息吧!我剛剛準備禮物要送妳。」

 

「大半夜你們去哪準備禮物給我?」

 

我將透明的罐子拿給她,開口處我套著一塊布,布上面有扎上幾個氣孔。

 

「我的天呀!好美!」

 

螢綠色的光打在我們的臉上,一隻隻螢火蟲飛舞著,原本陰暗的房間突然有了微弱的光源,呵護著彼此,讓人看了好安心。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小珍那麼開心的笑著,臉上的陰霾一掃而空,是因為我嗎?這時我發現她真的好美,我心裡的蝴蝶又開始雀躍了起來,牠們好像也迫不急待的想要衝出來飛舞!

 

「我晚上睡不著,印象中妳說妳怕黑,我想到現在正是螢火蟲最多的季節,所以我剛剛就和小啟兩個人跑去森林裡面抓螢火蟲,結果還走錯路,掉到淺溪裡,到現在褲子還是濕的哩!」

 

「對呀!誰叫我們兩個是好朋友!」小啟挖苦的對我笑了一下。

 

「我…我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阿文…謝謝你,我真的很感動。」

 

她水汪汪的大眼看著我,讓我的臉漲紅起來,這是戀愛的意思嗎?好朋友間也會有這種感覺嗎?但是我跟小啟那麼好,我也不曾因為他一個眼神而讓我感到害羞呀!

 

我和小啟從她的窗戶爬下去,叫她記得窗戶和房間門要上鎖,不要胡思亂想。我們在一樓跟她道別後,便往回家的小徑跑去,當房子快要消失在我們的視線時。

 

「阿文!你看!她還在窗邊看你耶!唉唷!有人談戀愛囉!」

 

她真的還站在那邊看我,我也不好意思的跟她揮揮手。

 

「少囉嗦!回家啦!」我用手肘用力推了一下小啟。

 

佈滿繁星的夜空漸漸淡去,準備迎接下一個日出的到來。

 

#7

 

隔天我在榕樹下等不到小啟,奇怪,他是怎麼回事?睡死了嗎?打電話又沒人接!於是我便跑去他家找他。

 

他爸媽都不在家,我如往常的跑進他家後院,攀上他家院子的樹,爬到二樓小啟的房間,他人坐在床上,但是房間卻是一片狼藉,讓我的心揪了一下,是發生什麼事了?

 

小啟的眼神帶著恐慌,黑眼圈沉甸甸的掛在他雙眼下方,雙手不斷的抓著頭髮,指尖掛著些許被扯下來的粗糙髮絲。

 

「我的錢包不見了,是她!是那個小女孩拿走的!」

 

「哪個小女孩?」

 

「就是在她們家閣樓的那個小女孩。」

 

我的心涼了一半,她住的房子裡,真的有鬼?

 

「小…小啟。你該不會又再騙我了吧!」

 

「我沒有!」小啟像著了魔似的對我吼。

 

他的眼神透露出恐懼,讓我不禁寒毛直豎。

 

「你什麼時候發現的!」

 

「昨…昨天我們回來的時候!」

 

「我們回來的時候?」

 

「對,就是我們回頭看小珍的時候!」

 

「你不是說小珍依依不捨的在窗邊看我!小啟,你沒說我還真沒發現她好像也很喜歡我耶!」

 

「不是!那不是她!」

 

「什麼?!」

 

「阿文!你沒發現嗎?那時候我一直覺得怪怪的,回來後我才發現到,那個站在窗邊跟我們招手的女孩,是在閣樓的窗邊!」

 

我的天呀!我才想到這是真的!小珍的房間在二樓,那麼站在閣樓窗邊的女孩是誰!

 

這不禁讓我又想起了前幾個晚上,站在小珍家樓梯口突然燃燒起來的那個人影,媽呀!小珍她們家真的有問題。

 

#8

 

一方面是抓狂的小啟一定要我陪他去小珍家的閣樓找回錢包,因為他相信,一定是他上閣樓幫小珍拿東西的時候掉了,或是那個小女孩偷走了。

 

二來是我也想要確定,她家的閣樓是否真的有鬼?什麼鬼的怨念那麼深,會一直存在這個空間?

 

我們兩個人看著小珍離開住家,手上提著昨天晚上小啟幫她從閣樓拿下來的煤油空桶。而現在家裡應該只剩下她的外婆,很好,這樣子我們兩個人就可以偷偷闖進去也不會被發現了。

 

我們從一樓的窗戶看進去,看到輪椅的把手從客廳露出來,隱約聽見電視節目講話的聲音,我們便趁此機會沿著牆上的水管往上爬到小珍的房間。窗戶沒有鎖,輕而易舉的就被推開,我們跨過窗台進到屋內,閣樓的梯子就立在房門的左邊。房內飄著厚重的灰塵,看起來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感覺,毛毛的讓人不舒服。

 

咚~的一聲我被嚇到,小啟已經爬到梯子上,並準備爬進閣樓,天花板被他推開,他對我打個暗號,我便走到梯子下面,將手電筒交給他,他半身進去,最後整個人消失在天花板的黑洞裡。我聽到天花板有走動的聲音,而他走過的地方,便會落下許多灰塵,讓過敏的我不禁打了個噴涕。

 

大約半小時過後,小啟一點動靜也沒有,我不禁擔心了起來,小啟該不會發生事情了吧!於是我爬上梯子,眼前的黑洞慢慢向我逼近。

 

「小啟!小啟!你在哪?」伸手不見五指,只聞到潮溼與腐臭味。

 

突然我感覺到我的耳邊有人對我吹氣,我嚇的趕緊往那個方向看,我大叫了一聲,結果沒想到居然是小啟拿著手電筒從下面往上照他的臉。

 

「你很賤耶!錢包找到沒!」

 

「找到囉!」只見他開心的將他的錢包玩弄在他的手掌上。

 

「那我們快走吧,我感覺毛毛的,晚點我會在跟小珍講,叫她一定要跟她外婆搬離這邊!」

 

小啟站了起來,正當我要往下爬的時候,突然碰的一聲,我一個昏眩,直接從梯子上掉到地板上,碰的一聲,我眼冒金星,我的屁股摔的好痛,我隱約看到小啟的頭掛在天花板的黑洞上面,他滿頭是血,他是跌倒而撞到我的頭嗎?

 

「小啟,你…你沒事吧!」我摸摸我被他撞到的地方,腫了一塊。

 

我還來不及回神,小啟突然放聲尖叫大喊!

 

「救我!阿文!救我!他抓住我了!」

 

只見小啟的手電筒從黑洞掉了出來,墜落在地板上,當我想要爬上去救他的時候,他整個人刷的一下消失在黑洞中,天花板碰的一聲蓋了起來。我聽到小啟的哀嚎聲,還有某種竊竊私語的聲音,天花板上像是住了很多人,整著房子都因為他們的踏步而震動了起來!

 

我嚇的拔腿就跑,跨過窗台,直接從水管上滑下來,摔在草地上,我的天呀!我看到閣樓的窗戶上,小啟整個人倒掛在裡面,像是盪鞦韆一樣,整個頭部不斷撞擊在玻璃上,而暗紅色的血濺灑整片玻璃。

 

#9

 

小珍提著裝有七分滿的煤油桶走在回家的路上,整個人搖搖晃晃行走在石子地上,雖然這桶子的重量讓她寸步難行,但她臉上依舊掛著幸福的笑容。昨天晚上阿文突然到來,送給她的禮物,讓她很開心,對於不曾擁有被人疼愛的小珍來說,在這個世界上居然還會遇到一個那麼喜歡他的人,她真的很感動,也不斷的告訴自己要好好珍惜這緣份。

 

她從來都不知道什麼叫做被人喜歡的感覺,一想到昨天晚上阿文深情款款的看著她,她第一次體會什麼叫做心動的感覺。原本以為只是一個很好的朋友,沒想到現在這份友情好像又向上提昇了一些,有種,「朋友以上,戀人未滿」的感覺!小珍說完,自己也靦腆的笑著。

 

當她走到家門的時候,她還來不及反應,阿文從旁邊衝了出來,抓住她的手,便迅速的往山下的大榕樹跑去。

 

橘黃色的天空漸漸被黑夜侵蝕,太陽緩慢的消逝在地平線上,掛在天空上月亮,月光四射似乎對大地宣示著夜晚的到來。我和阿文兩個人坐在樹下,他都沒說話,身上全是灰塵,臉上乾掉的淚水參雜著鼻涕,他的眼眶紅腫,眉頭深鎖,兩眼不斷的看著地上,兩手不停的拔著地上的雜草,現在只剩下光禿禿的一片。

 

「阿文…發生了什麼事?」

 

他低著頭,沒有看我。「小啟…小啟…死了」

 

「什麼?!怎麼會!」

 

阿文哽咽的訴說剛剛發生的事情,我聽的瞠目結舌。

 

「那我外婆怎麼辦,她自己一個人沒辦法行動,我要趕緊去救她」。

 

阿文自告奮勇陪我回去找外婆,傍晚時分,當黑夜如墨水般在天空暈開時,眼前的那個家,不再讓我感到安心,我甚至連在裡面是否有快樂過也記不得。

 

這個家,對我來說真的是很陌生,那份恐懼感卻又如此的熟悉,而我感覺到我的這一生,似乎都沒有快樂過,真正唯一感到快樂的時刻,就是現在眼前這個人給我的,雖然跟阿文才認識不久,但我覺得跟他在一起好幸福。也許我會因為擁有幸福而遭到天譴,畢竟像我這種連父母都不要的小孩,怎麼有資格去擁有幸福的人生呢?

 

屋內一片漆黑,客廳閃爍著藍光,我們進屋後,躡手躡腳的走到客廳,電視播放著鄉土劇。輪椅上,是空的!外婆並沒有坐在上面。我的心糾結了一下,這就是報應,因為我得到我不該擁有的東西,現在外婆已經因為我而犧牲性命了。我感覺到兩頰濕濕熱熱的,嚐起來鹹鹹的,這是眼淚的味道吧!

 

「小…小珍,別難過,說不定你外婆在樓上呀!我們去上面找找吧!」

 

即使我的內心知道不可能,但我也只是點點頭,兩人走在隨時會崩塌的樓梯,阿文指著樓梯口,說他就是在那邊看到那個莫名燃燒起來的人。

 

推開房門時,房門依舊發出痛苦的哀嚎聲,梯子在我們的右邊。地上掉著一支手電筒,上面沾滿暗紅色乾枯的血,不用想也知道那是誰的血。

 

阿文難過的彎下身子將手電筒撿起,並用衣服將沾到血的地方擦乾淨,他為了他的好朋友而難過,這也是報應,都是我害了他們,我真該死,為什麼要這樣對待別人呢?阿文將手電筒往上照,他的臉垮了下來,我們四目相接,同時往閣樓的天花板看。

 

天花板被深色的血液染紅一片,像雨水般從縫隙滲出來,滴答滴答的落在我們身上,我嚐到血液的鐵鏽味,而他先爬上梯子,我隨後跟上去。阿文推開天花板,他說的那個黑洞又再次出現在我們眼前。

 

#10

 

手電筒像把利刃將死亡壟罩的黑暗閣樓劃開,阿文看到小啟的錢包落在眼前地面,他的淚水又落了下來,難過的他跪坐在地板上,顫抖的雙手將錢包捧在手中,他看到內襯裡有一張他和小啟的合照,上面被酒紅色的鮮血染紅,他用衣袖擦拭臉上的淚水,小珍在從他身後將他還抱住,她滾燙的淚水濺濕了阿文的肩膀。

 

「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害了他,都是我害了大家!」

 

「不!不是妳的錯!這跟妳沒關係!是那個怪物殺了小啟…小珍,後面那個…是你外婆嗎?!」

 

兩人同時往後面看,看到一個軀殼捲曲在地上。

 

「天呀!那是外婆!」兩人快速站起來,步履蹣跚的跑過去。

 

「小珍…妳…妳確定這是妳外婆嗎?」阿文輕而易舉的將這層疑似外婆的皮拎了起來。

 

「我的天呀!這是皮偶?!外婆呢?」

 

兩人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的這景象,外婆遺留的是一層皮偶,像是毛毛蟲脫皮後剩下的皺巴巴軀殼。

 

一個熟悉的聲音從黑暗深處傳出來。

 

「張芳芳,妳哪來的外婆?哈哈~」一個中和男女的聲音,震懾了小珍,不,我應該說,是失憶的張芳芳。

 

一張佈滿鮮血的臉孔從黑暗中探出來,臉上只有一張如野獸般的血盆大口,瘦如柴骨的身材掛著兩隻長過膝蓋的巨爪,手臂長滿綠色的絨毛,雙手各有八隻手指,土黃色的指甲磨在地板上,發出惱人的聲音,怪物的背後有一對合起來的翅膀,乍看之下像是巨大的蝙蝠。

 

芳芳看著牠,像是啞巴一樣發不出聲音來。

 

「妳那時候從九樓摔下去,妳以為妳就死掉了嗎?真的是太天真了,難道妳不知道,我還要靠妳,才能闖進人間!所以妳想,我會那麼輕易就讓妳死掉嗎?」

 

「那我的外婆呢?」

 

「妳本來就沒外婆呀!妳忘了嗎?妳這樣怎麼對得起愛你的爺爺呢?」怪物邊說邊吸允著手指。

 

芳芳恍然大悟,怪物一直偽裝成外婆,原來這一切都是個謊言,痛苦的淚水占據了眼眶。

 

「你殺了我爺爺,又殺了那麼多無辜的人,現在你也要把我殺了嗎?」

 

「妳想太多了,妳只是個娃娃,妳忘記了嗎?現在我要吃的是他!」

 

巨大的翅膀轟~一聲展開來,當我注意到阿文的時候,怪物已經將他抓住衝撞出閣樓的窗戶,展翅高飛。我追趕在後面,想都沒想直接從閣樓往下跳。原以為我會摔的粉身碎骨,結果沒想到我居然乘著風輕飄飄的降落在草地上。所以我是一個長得像人的洋娃娃?

 

他們朝大榕樹的方向飛去,我看著門口遺留的物品。

 

怪物將阿文從半空中將他拋下,他狼狽的摔在草地上,他整個人趴坐在地上,嚇得腿軟爬不起來,頻頻往後退,怪物迅速的降落在他前方。

 

「充滿愛的心臟,我還沒有品嚐過,現在…嘿嘿…」

 

「救…救命呀!」

 

正當怪物要靠近阿文的時候,芳芳大喊著。

 

「你休想動他一根寒毛!」怪物轉過身。

 

「呦~妳想要拯救妳的愛人是嗎?妳…妳為什麼身體是濕的?那是什麼味道?」

 

滿身濕答答的芳芳從山坡上走下來,她淋上今天買回來的煤油。

 

「妳…妳想要幹什麼?別亂來!」怪物激動的警告她。

 

芳芳拿了閃著火焰的打火機,眼眶滿是淚水。

 

突然,過往湧現在她眼前,她看到爺爺對她笑,她是爺爺最愛的孫女,每天晚上都會唸故事給她聽,讓她安穩的入眠,她真的好愛好愛她爺爺。那名因為她而犧牲性命的蕭警官,他只是生命中的一名過客,也許他還有大好前途在等著他,卻因為我而失去所有的一切了。

 

阿文…他是我最捨不得的人,我們兩個是那麼的投緣,這份愛的感覺才正要開始,我以為我可以不再害怕寂寞、孤寂,但這一切卻因為眼前的這個自私的怪物,貪圖自己的溫飽而殺害了所有的人,我好恨牠,牠不斷的欺騙我,讓我的人生變成虛假的謊言。爺爺,對不起,你用你的生命換取我的重生,而現在我要將這不該屬於我的一切毀掉,我真的…真的很對不起你,因為這是唯一的方法,阻止牠繼續殘害愛我和我愛的人。

 

「阿文,謝謝你給我這些美好的回憶,這些錯都是我招惹出來的,現在我必須去彌補這一切。我會永遠記得你給我的幸福。永別了」

 

這時我看到阿文泣不成聲,我對他說了這輩子的最後一句話。

 

「我愛你。」

 

接著,大榕樹下驟然竄出熊熊火焰吞食掉芳芳,怪物也如灰燼般瞬間消失殆盡。怪物痛苦嘶吼的聲音響徹雲霄,阿文和芳芳才剛萌芽的愛,就在殘忍的方式下,結束了。

 

# final

 

阿文被刺眼的豔陽喚醒,他揉揉雙眼,蔚藍的天空掛著幾朵悠哉的雲,他看到,裊裊上升的黑煙與焦黑的樹根聳立在前方,裝有螢火蟲的罐子掉在他身旁。螢火蟲奄奄一息,阿文心想,難道觸動人心的感動,都只是曇花一現嗎?

 

但,這心動的感覺將永遠烙印在我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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