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春天的步伐走的特別明快,元宵一過,吹了幾天的暖風,入了二月,忽而霪雨連三日,忽而驕陽露半天,乍暖還寒的天氣正應了客家俗語:「春天面,時時變」。

驚蟄前兩天,側對門蔡先生家的屋簷一角飛來燕子築巢,嘰嘰啾啾吵了好幾天,附近鄰居沒人不高興,老先生老太太們還趣味盎然的每天湊在一起談鳥事,我也歡喜的很,前次聽聞燕語究竟何時?費勁尋思也找不著答案,卻留兩句詩「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無端在腦海中翻騰。

料峭春寒中,不畏著涼的威脅,趕著晨霧未消我裹了件風衣獨自往河堤散步去。循著平日路線,穿過年前才剛被夷為平地的縣府宿舍遺址、繞過田頭伯公廟,走在田間小道上,我往記憶裡搜尋中學時代的印象...無須探的太深、畫面即躍然出現眼帘,蓋因這檔案啟動頻繁,雖常更新卻也留有舊版供我溫習。

想起上國中後的第一個春天,陰曆二月初的周末假日,我陪母親上早市採購,市場出口處一個老人家剛挑來的擔子上,我一眼即見一叢初露花苞的桃枝,湊上前看方知是桃樹苗,不等我開口母親已為我買下,這是第一次母親買來單獨為我、專屬於我的東西,藏不住喜悅的我一路上顛著腳快步走。

那是個霪雨初晴的日子,抱著二米高的樹苗,我們捨公車而走縣道,而所謂的縣道卻是剛鋪設完還未掛上現今路名的產業道路,兩旁皆是田地,有些休耕有些剛插上秧苗,看我走的太快,母親頻頻要我觀看遠處雪山山脈雨後特顯峻秀的群峰,我無心流覽春色,只想快些到家,最後母親朗聲喚我:「快看!那是什麼?」我停下腳步朝母親手指的方向看去,農地上一頭水牛放著嫩草不吃猛盯著我瞧,我哼了一聲停在原地,等母親趕上來後我放慢步伐與她同行,走了十幾步回頭看,那牛眼盯著我一動也不動,又走十幾米,一回頭,牠還在看,我辯稱牛不是看我,母親卻說從我一經過那頭牛起,牛就停止吃草,我不信,邊走邊回頭,一直走到二百米遠才見牠低下頭去,母親笑說我和那牛在前世一定有交情,可惜今生一為人一為牛,這話在我心裡攪了好些天呢。

離開田間小路、越過外環道、爬上河堤,環顧四周果然只有我一人在這樣的天氣裡癡心不改。多年前這裡原是一片沙地,附近人家各自劃地種植作物,近年來台灣整治河川地,各縣市不約而同皆修闢為親水公園,這段伴我成長的後龍溪亦然,綠地上鋪有蜿蜒曲折的步道,還劃設有自行車專用道,走在其上常須讓道給單車騎士,今天倒好,像我個人包場,還有一隻搶在前頭充當嚮導的識途老狗小黃(牠原是被棄養的米格魯流浪狗,因故跛了左後腳,去年剛被附近農家收養)。

來到我習慣歇腳的堤坡階台上,面向東方做幾回伸展操,陽光今日不露臉,能見度只到高速公路,雪山群峰雖隱於霧氣中,我依然可以感受它們的存在,即便成為異鄉遊子的那些年,雪山群峰都是鄉愁的一部分。記得人在北京迎接北國的第二個春天時,有天夜裡夢見自己站在山腳下,整個山脈有如放大的圖像貼在我眼前,隔天我拿著京郊地圖獨自前往門頭溝的潭柘寺,巧遇大雪封山後的首日放行,公車坐到終點後步行上山,兩側皆是積雪,當時沮喪至極的情緒如今想來應是思鄉的病症,可惜長於在外流浪的我就是不願承認這種軟弱。

小黃突然吠了兩聲,把我從記憶裡拉回現實,我警醒的四下查看,原來有隻小Koka闖進這個平台,小黃狗仗人勢欺生,小Koka不甘示弱回頭尋求主人的支援,不料主人卻要牠回去,我瞥目那老太婆嫌惡的睨了小黃一眼,我大聲說:「小黃,別欺負人!」果然,狗是老的皮,小黃大搖大擺、不急不徐的走到老太婆身後小解一泡尿,老太婆不察,我憋著不敢笑當什麼也沒發生,誰叫她小瞧了阿黃,流浪的日子裡牠可見過不少世面呢。

霧氣散了,天還是陰的,我躍上堤岸,打道回府。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literature2009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2)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