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蓋上了電腦,她受夠了這荒唐永無止盡的垃圾訊息互傳。自從年初進公司以後,類似這樣微不足道卻令人厭煩無比的叨擾小事就一直沒有間斷過。其實女孩也算不上是漂亮;不大不小的雙眼,薄薄的唇,小蓮霧般的鼻,兩側鼻翼連接著單薄無血色的臉頰,及肩的頭髮燙著微微的捲度 ,身材也是說不上豐滿但也還算可以,對這點不完美女孩卻總是耿耿於懷,甚至到自卑的程度。總嫌自己胸型長得怪異,像是兩座未完成的金字塔,因此總是下意識的迴避裸身在鏡子前的自己,當然在做愛時也總是習慣要求男人把燈關上,或是換個不會看到她胸部的體位。唯一最滿意的是一雙修長的雙腿,勻稱的比例與美好的形狀總是能輕易的黏住男人的眼光,屢試不爽。

 

穿著品味不錯的她,再加上公司內男女比率極度不均的狀況下,使得身邊的雄性求偶之音總是不絕於耳。雖然學生時代就讀理工科系時這樣的情況也不算罕見,但出社會後,這些雄性們的攻勢更是變本加厲,已經處於一個只求能儘速繁衍後代的末日般狂走狀態。這該說是科技新貴的悲哀,還是科技公司女性員工的女王蜂化之奇異生態,女孩一點也不想了解。

 

女孩走出了辦公室,公司唯一的戶外窗口就是吸煙區,因此,女孩也學會了抽菸。也並不是特別喜歡香菸的味道,或是諸如抽起來很帥這種膚淺的意圖,就只是單純的想在看的到天空的地方透透氣,而這地方又經常充滿著菸味,索性自己也就為了打發時間開始抽起了菸,同時抽菸這行為又可成為武裝自己的利器,驅趕一些煩人的小蟲綽綽有餘。女孩喜歡從吐出的白煙後看著透明帷幕走廊內每個人的臉孔,透過白煙的扭曲,每個人的臉都呈現一直朦朧可笑的歪曲視感。她獨自的嘲笑著這一切,這些庸庸碌碌的人們,不知道為了什麼而忙碌著,急驅著步伐,遇到主管時那恭維假腥的笑臉,在她吐出的煙霧後又變的更加的不堪與迷幻。

 

沉醉在這小小惡作劇當中的女孩,不時的也對自己發出了疑問。

 

我這樣做到底有什麼意義?女孩自己也不知道。

 

這樣暗自嘲笑別人的我有比較高級嗎?女孩懷疑著。

 

我到底在這邊做些什麼?

 

這些真的就是我要的生活嗎?

 

唉...好想趕快逃離這一切!女孩不只一次的這樣想著。

 

女孩想起了從學生時代就開始交往的男孩,男孩口口聲聲的說會帶她逃離這一切,這一切的虛偽,這一切的苦悶,這一切的身不由己;說要帶她回到從前學生時期的快樂時光以及完成那兩人曾經一起描繪的夢想藍圖芸芸。但卻一直都沒有看到他有什麼實際的行動,可能連自己的事都無法處理了,只會成天看著些偏門的藝術電影,聽著墮落的搖滾音樂,幻想著自己能有什麼樣的成就,成天說著要做自己想做的事,卻從來不曾提出具體的實踐計畫過,孜孜不倦的構築著不著邊際的烏托邦,活在自己的耽美幻夢之中。這樣的幼稚與自大,摸不清現實形狀的男孩讓女孩絕望了,毅然決然的跟他提出了分手,在自己出社會後深刻的體驗過現實的無奈與殘酷的時候。當然自己知道,並不是不愛他了,只是再也受不了這樣沒有未來的虛無等待無盡輪迴。

 

”愛”在這現實社會上,不過是最廉價的興奮劑。

 

撚熄了香菸,女孩靠在鐵欄邊望向遠方。

 

啊,好想就這樣跨過去啊,這樣就永遠的逃離這煩人的一切了。女孩心中湧起了一股從來不曾有過的毀滅慾望。

 

女孩閉上眼睛幻想著,自己在空中散步的模樣。跨開了腳步,修長的雙腿在半空中劃出了一道完美的弧線,樓下的男員工們色咪咪的抬頭望著自己的底褲,但她已經不在乎這點小事,此刻的她已經不受這世界所管轄,是神一般的存在,掌控著生死,優雅的在天空中漫步著,以局外人的身份睥睨著眼底這沒有希望的喧囂世界,獨自一人前往真理存在的終點。但就如那美麗的花火一般,看似絢爛的在上升,但本質上其實是墜落。

 

女孩開始下降,途中經過了下一個樓層,看到了平常就處處刁難她又愛對她言語騷擾的指導員,他吃驚的望著她,她對他比出了中指,用唇語罵出了她一直都想對他說的那幾個字。

 

來到了下一層,看見了她在公司少數的好朋友之一,她驚恐的望著女孩,女孩露出了抱歉的表情,什麼都沒有說。

 

終於,女孩來到了地面前十公尺。此時耳邊突然響起熟悉的旋律,女孩不會忘記這旋律,這是她與那個分手多時的男孩最喜歡的一首歌曲,她曾在不知道多少個寒冷的夜晚坐在男孩的摩托車後面與男孩一起唱和著,多少個搭車回家鄉的時間從隨身播放器裡找出來與男孩一起分享耳機聆聽著。當然她還記得,那年他們一起看的現場演唱,男主音緩緩的唱出了這首歌曲,男孩將手緊緊握住了女孩,那緊實的幸福感在此刻顯得那麼的諷刺。

 

這真是令人討厭的回憶。 女孩心理想。但眼角的淚水卻止不住的不斷冒出,淚水往與地面相反的方向攀升,在陽光的照耀之下與玻璃帷幕之間反射出了刺眼絢爛的光芒,頓時,時間就這樣停住了。除了女孩以外的空間就如巨大的冰山薄幕一般碎裂成無數的細小碎片,每一個小碎片裡都映射出了與男孩在一起的一段回憶,快樂的、悲傷的、絕望的、妒忌的、幸福的,無一不殘酷的提醒了女孩這過去的種種早已在自己的心底埋下了不淺的種子,名為過去的惡性種子。只要女孩還活著的一天,這惡種就會一直的存在著,唯一能做的事只有抑制他的發芽,防止他在自己脆弱的時候又偷偷的茁壯,浸蝕著自己最弱小的一塊地方。

 

地面揚起了沙塵,女孩在落地前浮起在半空中,那些閃爍的碎片聚起了一股奇妙的能量將她撐起,她知道這是怎麼回事,雖然她一點都不想承認,自己還對那從前的粉色風景存有一點點的緬懷,存有一點點的期待。但那股將她撐起的能量又是那麼的溫暖,包圍著她,有著熟悉的溫度跟氣味,讓她瞬間的卸下了所有的武裝,此刻的她,只是從前那天真的懷抱著愛情夢幻的小女孩,奢侈的享受著不求回報的溫暖擁抱,奉獻著不顧後果的真摯情感。這一切好像都還在眼前,但實際上卻又是那麼的遙遠。

 

想到這裡,女孩再也受不了的睜開了眼睛,她無法原諒自己的懦弱又帶她回到那不切實際的小情小愛當中。屏棄了這毫無邏輯與意義的毀滅性幻想,抹去了眼角殘留的淚水,緩慢的走回了辦公室。在途中她遇到了那討人厭的指導員,她微笑著跟他點了點頭,指導員照慣例唸了她幾句,說她怎麼又在上班時間跑出去那麼久,身上怎麼有股菸味,妳不知道女生抽煙很難看嗎之類的話,總是把他自己當成是自己的什麼人一般的嘮叨,這點讓女孩感到很噁心,但女孩還是露出了她最擅長的那帶著歉意的天使笑容,賠了不是後指導員也露出欣慰的表情,拍了拍女孩的肩膀,請她好好加油,說對她有很高的期待,女孩陪笑著,向指導員道了謝後離開。其實她很清楚,自己早就習慣了這一切的虛偽,甚至自己也拿捏得宜,早先的那些抱怨與幻想只是還沒有切割完全的叛逆殘渣,跟那惡種的性質雷同,因此她盡其所能的想要抽離這一切,不再為過去的幼稚情感所絆,這是她目前的想法,也是她對自己的期許。

 

女孩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打開了電腦。信箱顯示了又有新郵件,內容千篇一率的是聯誼會的邀請與無聊的辦公室笑話轉寄。這次女孩沒有馬上將這些信件拖曳進垃圾桶,反而還隨機挑了封聯誼邀請回了信,內容這樣寫道。

 

“嗨!謝謝你們的邀約,我很樂意跟你們出去玩。但我要先說歐!我是很麻煩的~而且超多禁忌!如果你們能忍受我的話,請多多指教囉^^。”

 

女孩用連自己看了都覺得噁心的語氣這樣打著。她想這樣應該就可以了吧,這是去除惡種的第一步驟。當她這樣想著的時候,心中的某塊地方也永久的剝落了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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