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心靈化作風景,紮紮實實地遊歷一番。拍照、素描、寫作。記錄、接受、檢討。

 

那是一片青草地,嫩綠的草苗自濕暖的土壤中探冒出頭來。青草香與泥土味兒撲鼻,可以看見翻飛起落的蝴蝶與蜻蜓。夜晚冰涼了潺潺小溪,溪上閃爍著螢光點點。那是最初最初,清新而初生,萬事萬物都充滿希望與喜樂的樣子。

 

草叢中出現了精靈,精靈揮舞著五彩的薄翼。漸漸能夠聞到愈來愈濃郁的花香氣。純粹的綠之上,迸出紅的、黃的、紫的、橘的甚至藍的柔軟的花。一片前所未有的繽紛景致。溪水溢滿了花蜜香,天空潑染成暖鵝黃。接近天堂,人們理想中優勝美地的風景。

 

隱密的地底竄起火苗。火舌吞噬花朵與草葉,焦黑乾枯成為灰燼。煙霧遮蔽了火光照亮的天空。空氣稀薄地令人窒息,萬物一瞬停止了呼吸。熾熱的烈焰、燙傷的大地。死神的黑袍籠罩大地,草木哀嚎著死去,以生命血祭。這是死城,死神是世界唯一的標記。

 

冰冷的寒氣雜揉霜白的雲霧,每寸土地與石壁上都結出一尺厚冰。死寂的雪白無邊無際,令人不由得聯想到墓地。世界成了一只冰庫,死亡被完整地封存在這裡闔上眼睛。希望、喜樂、美好,甚至於悲傷、憤怒、憎恨,都不見蹤跡。你不擁有任何情緒,你所擁有的只是空洞的死寂。

 

冰層開始出現裂痕,凝雪逐漸融化。冰錐斷裂下落,轟地粉碎了一地。大塊的冰層自崖邊墜下,有意似地狠狠將自己摔入永凍河之中,轟然巨響震驚人心。冰湖的表面破裂,汩汩湧出冰冷刺骨的冰河水。大雨自天上傾盆而下,自地底猛烈湧起。水,水,水,水。四面所見只有水。大水沖破石壁、沖出地表、沖向高空、直達天庭。你被捲入那寒冷的大洪中失去心跳。大水沖過生死,沖入未來與曾經。永無止盡似的,惡水以和惡火般相同的姿態終結了你的一切。

 

水、雨、冰、雹、霜、雪全數融盡,流淌回幽暗深邃的地底。墨黑的岩壁、裸石遍立,峭壁危崖等足以割破任何血肉的堅硬刺立。沒有生命,更別提希望與愛。空無一物的荒涼風景,連悲戚都稱不上。這是連一縷風都無法擁有的孤獨風景。

 

空氣中開始浮出沙礫,石屑與塵土佈滿大地。入口後澀苦而鹹,無法被吞食咀嚼的荒漠。沙、沙、塵、塵,大地成了同一種顏色、同一種質地、同一種單調不變的風景,單調地令人噁心。沙塵輪迴進眼睛,眼眶中不再起暴瀑之後,只能凝出幾滴眼淚,卻再也無法大肆哭泣的我。

 

被死亡黯影占據了數百世紀的大地上,出現小塊小塊的綠地。在綠地之上,生長出小朵小朵顏色複雜的柔軟小花。紫泥黃、冰血藍、墨橘綠,如殤後殘餘,挺立而起。綠地漸漸蔓延,一吋一吋溫柔地把沙土化為自己,茁壯成為生命。抬起頭,夜空閃爍著點點繁星。

 

一顆兩顆,漸漸出現的星星。這是現在進行。

2009.9~20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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