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6月7日星期一

上午 05:56 2010/6/7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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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一直在找的食物,都是童年的記憶。養樂多(現在同品牌出現好多種不同顏色的包裝,售價一再飆高;我只喜歡原典版)、蘋果麵包(其實並不多麼可口,只是那樸質的香氣太令人感到熟悉了)、lonely god、桂冠芙蓉豆腐淋上柴魚汁、盛香珍荔枝蒟蒻椰果、義美小泡芙和蛋捲、統一布丁(和養樂多一樣出現好多種不同顏色的包裝,我只喜歡原典版)、森永牛奶糖(原味!)、還有一種我忘記品牌的巧克力(是不是叫作滋露之類的名字),有奶油、草莓和咖啡牛奶三種口味,是小小的長方形,現在雜貨店或小超市的櫃檯上還經常能看見。我最喜歡咖啡牛奶口味。

 

昨晚在大賣場的乳品區冰櫃前仔細張望,找不到小時候也很喜歡的一種奇異飲料,『金椰子』。是乳白色的,養樂多瓶一樣材質類似身形但放大,掩在瓶口上的是綠色和金色的鋁箔圓片;喝起來甜甜的有椰子香料和乳汁的香氣。架子上看見乳瑪琳時都不由自主地上前去撫摸,但其實最近很少吃吐司了。

 

今天是阿公的忌日,是以昨晚特意去採買,腦海裡浮現幾種和阿公在一起時所印記的氣味馨甜。

 

我四歲之前都是和阿公阿嬤一起住在高雄火車站附近一棟臨著馬路的透天厝裡。那時的生活有些規律的記憶。

 

早上阿公是一定要烤土司的,總是烤得過焦,經常得刮去一些太焦的部份,塗上乳瑪琳。

 

那時家裡有很多個馬克杯,記得那時吃早餐,桌邊的人總是很多很熱鬧,好像小叔和三叔都要早起上班。

 

我人小是不能喝咖啡的,都說咖啡有礙孩童成長,但人小並不考慮那麼多,只想著那是大人才能喝的神秘飲料,便十分珍貴。阿公不太說話,但把我骨碌碌的眼睛看在心裡,有時會靜默地笑著,邀請我喝一小口他馬克杯裡的飲品。

 

就一小口,我總是十分感激。

 

那是沖泡的咖啡牛奶。奶粉品牌是克林,咖啡或許是麥斯威爾,我弄不清楚了;另外還會丟入方糖。方糖的包裝是綠色的長方形紙盒,有兩層色塊,下面深色上面淺。

 

這趟從巴黎回高雄,過幾天,母親果然帶我去元亨寺,參拜阿公的靈骨塔;我還攀上梯子從小窗口去看阿公的骨灰罈。

 

完全出了自己的意料之外。我走進屬於阿公的那層塔櫃的轉角,捻著香,心裡默禱的第一句話:

 

「阿公,妞妞長大了……」眼淚就撲簌簌地落將而下。是我從來無可預知的洶湧和豐沛,雖說我本來就愛哭。

 

我無聲地道訴著自己幾年來發生的所有故事,不知道哪來那麼多委屈,眼淚順著尖下巴匯流,完全滴濕了自己的領口。

 

沒有人著實地理解我在做什麼。沒有人理解我。

 

我承認我的失敗,但我不能接受那些所謂不用功、放逸或不務正業的責備。從我決定要主修作曲以來,逐漸長成的我比起十七歲之前的一切累積都更加積極而熱烈。

 

無可言說一種似乎是發現天命的迫切和興奮,引導我走到現在的地步。

 

十七歲之前認真練琴,很多時候是懈怠的,鼓舞自己的聲音總是「不要被人瞧不起、不能讓父親失望、一定要表現好、一定要爭氣」,每天幾個小時的刻苦練習,一再地反覆那些俗爛的樂段(以現在的審美而言);一次次的加快速度希望手指克服所有運作的障礙,累積習慣讓自己逐日轉變得飛快而確實,令人炫目。

 

一直都在爭成績,頗為優秀了但總是爭不到頂。

 

多年後的現在回顧當時的癡傻,清楚地看出當時沒有信心和力量去確立的盲點:我早就就知道評審不公平,但總認為如果好得過份了,他們會沒辦法繼續不公平下去;但我錯了,他們就是可以。

 

我甚至並不確定他們是否知道什麼是好,是否願意肯定或選擇好?等我一再成長,偶而遇見過去的師長,才驚覺,過去高高在上的、似乎可以評判我是前後左右的那些個人,在短短幾年間倏地變得矮小了,我總因為不適應而愕然沉默。

 

是的我知道自己是個傲慢的孩子;但那種高下立見的分別不是光靠傲慢就可以疊出來的。

 

等我主修創作之後,反而沒有拿過任何為創作而得到的榮譽了,過去隨手參加的比賽以素人之姿還可以贏到不少個獎呢。我知道所有長輩都懷念我經常捧獎回來的過往,但我無可表明的,即使很久沒拿到什麼獎了,我卻比過去還要更加確定我要做的事情。

 

 

 

 

阿公在我的記憶裡大多時候都不說話,非常安靜。那透天厝若我沒記錯的話共有五樓高,伯母和阿嬤都在一樓忙著,我自己睡在三樓的房間裡經常醒來是一片漆黑,獨自哭鬧也不會有人聽見。一直到前幾年,好多次我在黑暗裡獨自醒來,驀然仍記起幼年時在黑暗中獨自醒來的倉皇失和措激烈哭泣。

 

長大一點我就學會拿著小枕頭奔下樓,阿公總是坐在樓梯旁的辦公桌前,抽著菸,玩撲克牌接龍。看我哭得眉髮盡濕,會把我抱起來,讓我爬在他的椅子上玩。

 

後來我跟父母回家,開始上學就較少見到阿公了;所以我在家天天被吼被毒打的情形阿公並不知情。就像生命最初那幾年,醒在黑暗時總要慌忙投奔那模樣,阿公在我的記憶中一直是最溫柔、最靜默的存在。

 

那日捻著香,站在塔櫃前咬著下唇淚流得近無聲息,我真實地感到一種已長為成人的重量和艱難。

 

 

 

 

再沒有一個處所能讓我在倉皇無措時明確地投奔過去,而我也不再擁有任何投奔的理由。選了什麼,就承擔到底;成敗都在自己身上,自己手裡。

 

度過了無數次反覆堆疊鍛鍊的童年以致十七歲的分隔有如登台前的準備,生命已然在我眼前開展。一定要活得盡興、不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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