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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為了準備期末考,戴政翔幾乎整夜沒睡,趁午休時間趴在桌上打盹。半小時過後,好友賴建德走過來拍拍他的肩膀,叫他起床。

「阿翔起桌,要考試了。」建德挺著他的寬鼻子說道。

政翔揉揉眼睛,用手在臉上乾擦兩圈,將劉海撥到右邊,慢慢把頭抬起,「謝謝喔。」

「走吧。」

「去哪?」政翔一臉疑惑地看著建德,這時才把眼睛完全睜開的他,看見建德平時打球練出來的虎背上,揹著一根長長的東西,用一條米黃色的粗布包裹,深黑的背帶由右肩至左腰繞過胸前。

政翔再看看四周,是一樣的教室,白色的牆壁、斑駁的木桌、暗灰色的磨石子地板,大部分同學都不在教室,剩餘的幾個正在收拾東西。看上天花板,才終於發現些不同,天花板少了四盞電風扇,也沒有日光燈。窗外的綠樹被風吹動,婆娑搖曳著,有小鳥停在樹梢上唱歌,彷彿綠色的樹影在藍色的天空下跳舞。

「我看你是睡昏頭了。」建德一把拉起政翔制服的短袖,將他的屁股拉離木椅,「劍呢?」

「賤?什麼賤?」政翔輕輕撥開抓在他肩膀上的手,皺著眉頭問道。

「喔,你要用那招啊,那千萬別出錯,雖然實體的東西可以幫助導引體內的氣,太過依賴卻反而會使人失去原有的氣。氣一濁,很容易走火入魔的。」建德板起臉孔說道,說完便轉身離去,不待政翔發問。

教室門口有兩個人,高的倚著門框,矮的坐在講台,逆著光。政翔一開始還無法認出,他稍微瞇了一下眼,才發現二人分別是范承華及范承學,是一對異卵雙胞胎兄弟。哥哥承華輪廓深遂,剃著平頭,後腦勺因為一道傷疤而沒有頭髮。他揹著一個長方形雕龍的木盒,古樸的茶褐色,在龍眼的地方鑲著一顆碧綠的六角翡翠;弟弟承學皮膚白皙,身材較為瘦小。他手中握著一根,長度略短,大概只有三十公分,包著淺紫色繡著杜鵑輪廓的花布。

那兩人原來是在等賴建德,他一走出門口,三人便肩並肩一同走出政翔的視線。此時,政翔才驚覺教室只剩下他一個人,雖然不知所以,但還是跟了出去,順手將門帶上。

「奇怪,等一下不是要考化學嗎?怎麼大家都跑出去了?難道是換教室?」政翔在心中猜想,卻越理越亂,像一團打結的毛線球。

政翔三步併作一步,趕上了建德三人。他們的學校建在山坡上,與其他台北的高中比起來,占地面積很大且視野不錯,只要站在操場上,就可以俯視台北盆地。四個人快步走在傾斜的石磚路,六月的太陽相當毒辣,政翔跟在承學身後,看見他的後背已經溼了一片,像沙漠裡三角的綠洲。

不久,他們來到一處由四棟大樓包圍起來的中庭,庭內植有許多綠樹,大多是榕樹類,垂掛著鬍鬚般的氣根。有幾座大小不一的四方形池塘,錯落在兩三樓高的樹林中,噴出成串像鑽石的水滴,並且噴灑水霧襯底,看上去就如同寶石商人在兜售珍奇。水池旁邊擺放著長木板釘成的桌子,與椅子一體成型。

他們右轉入其中一棟高樓,有些爬藤類植物攀在外牆,融入略為發黃的白色磁磚。

「怎麼會在技藝大樓考試?」政翔停下腳步問道,狐疑地看著前方的大樓。

其他三人也停了下來,建德轉身,他盯著政翔,匪夷所思地反問:「你新來的喔?我們都高二了。」

范承學不耐煩地小聲向建德抱怨:「跟他一組沒問題吧?他都會拖累別人耶。」

「拖累?」這兩個字就像一對扎著政翔耳窩的針,他在這個班上可是名列前茅,不管做報告或考試,他總是那麼優秀,從國中被摑了八個巴掌以後,就只有別人問他問題,沒有他向別人請益……

「賴建德,極光形成的原因背來聽聽?」政翔手裡拿著補習班發的學測自然科試題題本,問著在背後走來走去的建德。

升上高二,政翔班上展開了夜自習。他們的教室在一樓,走廊外緣有兩級石階,走下去是紅棕色的泥土地。泥地裡滿是枯黃的落葉,幾撮鮮綠的雜草會從中冒出。政翔就坐在階梯上,膝蓋曲起,沒有踩在會喀滋喀滋的枯葉。建德說有問題要跟政翔討論,便把他從沉默的教室裡拉出,坐到白熾的廊燈下,幾隻飛蛾盤旋在他們頭上,不停撞向燈罩。

「這很簡單呀,就……」建德的腳步聲沒有停止。

「說啊。」政翔頭也沒回,繼續讀著他的考古題。

「你知道我有因紐特人的血統嗎?」建德走到政翔身後蹲下,噠、噠的腳步聲順著走廊迴盪而去,越來越小聲。

「喔?」政翔停下筆,抬起頭仰視建德,他穿著坎肩背心,U型領口開得很低,胸口肌肉黝黑結實,延伸向上,是粗如圓筒的脖子,上面橫著一條細長的深溝,是車禍造成的,「是看起來沒有很台灣味。」

「我想我的祖先一定常常看到極光。」建德指了遠方灰濛濛的天空,「最重要的是,他們才不用去管定義。」

「極光才不會『常常』看到,我看你自然可能要拿底標了。」原子筆又在試題本上刷了起來。

「不、不、不,我們的祖先有一種法寶,只要用了,極光就會出現。」建德振奮地站了起來,「在我們的傳說中,極光是女神穿的衣裳。祂出現的時候,會有一彎像是地毯的翡翠綠光芒鋪在天空,然後穿著五顏六色的極光,踩著搖曳的步伐,長長的水袖會散發溫柔的氣息……」

「我怎麼不知道因紐特人有這個傳說?」政翔打斷他並且抿嘴輕笑,換了一隻紅筆,改上這一回的分數,「你騙人的吧?」

「我說的都是真的。」建德呼吸一沉,逕自走向走廊盡頭處的廁所,腳步聲隨著他的離去,迴盪在寂靜的校園。

政翔意識到自己說錯話,將書本闔起,看著建德的背影,他的皮膚深黃中帶有炭的黝黑,一百六十多公分,頭髮又黑又直,肩膀寬而厚實,體態的確有些特別。待他轉進廁所後,政翔抬頭仰望天空。今夜台北的天空,因為光害而沒有星星。夜間排放的廢氣,在天空中織成一張麻布,在泛著淺淺橘光的夜中吊起。如果這張麻布也是極光,女神的衣裳,那麼這位守護台北的女神,位階一定很低,才只能穿上這種塵埃織成的灰布。

「你知道布一個陣的首要條件就是相信嗎?」建德對承學說道,眉毛橫起,像兩根鐵棒。

政翔看著建德直率的雙眼,他的眼珠不黑的,而是很深的褐色。建德轉身,邁開步伐從樓梯走上去,待眾人回神之後,小跑步跟上。

來到四樓,有一位老師站在教室大門前面,主動向他們招呼:「你們是二年23班的吧?快遲到了,趕快進去。」

四樓主要是兩間電腦教室,由於設備昂貴,不僅窗戶上了鐵條,大門也是鐵做的。這地方平常不會有人來,從外面飄進的樹葉,被掃成一堆,積在走廊角落。天花板有幾處也都結著看似透明的蜘蛛網。

由建德帶頭,四人魚貫而入。與政翔想像不同的是,教室內空無一物。只有一張藍色塑膠椅,坐著一位中年的男老師,戴著銀色金屬框眼鏡,頂著沒什麼整理的灰髮。他見到學生走進來,直截了當地說:「可以開始了。」

建德三人先對老師鞠躬,雖然政翔一頭霧水,但也趕緊照做,接著,令他無法置信的畫面,活生生呈現眼前。

只見承學將握住的東西舉至眼前,大聲一喝,淺紫色的花布迅速鬆開,飛到空中。是一把短刃,紫色的握柄,劍格(護手)的部分則是一朵綻開的杜鵑,承學稍稍移動手腕,冷白劍氣四射,衝向方形教室的八個角落。

隨即,承華鬆開背帶上的活結,木盒重重落到地上,敲出了一聲沉沉的「咚」。他的右腳由後向前一掃,木盒旋轉起來,畫過一個半圓來到面前,他舉起手掌朝盒頂一打,木盒大開,彈出一把長劍。

此時,建德也動作起來,背後米黃粗布像一縷煙冉冉而升,露出了一把劍,皮革製的劍鞘色澤深沉,像是照在上面的光都被吸收了,往裡頭游移鑽去。政翔再看那條粗布,原來背面早已寫上滿滿紅字,全是他不能辨讀的文字,像一尾尾扭動身軀的赤蛇。建德雙手一合,口中念念有詞,頓時粗布竟似得了生命,繞成一個圈,將在場的五人包圍其中。而承學的劍氣同時反彈而入,冷白的光影將血紅的蛇文引出布條,大圓之中,壓力倍增。

「政翔,換你啊!」承學對著政翔大聲吼叫,政翔一驚,不知做何反應,這是夢吧?他想。

老師站了起來,五指併攏,拉開山膀,朝著負責陣中實體戰力的承華衝去。承華一躍,拿住還在旋動的長劍。隨著老師的移動,符文浮現在旁,承學的八道劍氣隨之而去。

「這樣可能只有四十分。」老師顯得泰然自若,兩個側身,就閃掉了八道劍氣。建德睜大眼睛,劍指一劃,血色符文像一條條鎖鏈,自地板竄出,纏繞老師雙腿。

「五十分。」未料老師一蹬,符文全部碎裂,散在地上,變成一灘灘紅色液體。

承華欲趁老師解破符文之時進行攻擊,舉直銳劍,飛縱而出,配合建德手指一點,符文出現在老師的八個易於閃躲的方位,被躲開的劍氣朝著那八個點射回。

「別想躲!」承華大喝一聲,嘴角揚起笑容,勝券在握。

「差你了!」承學再次對著政翔吼叫,要不是他疲於操控八道劍氣的平衡,否則以他的怒氣,杜鵑短刃早就殺向政翔。

政翔只是像個傻瓜杵在原地,就連手掌該不該舉起來都不能判斷,深怕一個小動作,都會引來劍氣。他只是一覺醒來,這個世界就變得與他扞格不入了,就像誤闖了某個人的夢境。為什麼自己會出現在這裡?難道真的因為今年是「聖光年」的緣故?

政翔剛升上高中不久,一回放學,與建德排隊等炸雞排。走下學校,山腳商店林立,唯獨馬路不甚寬闊,成群的學生及車輛,常常擠得這條街道水洩不通。尤其大型公車開來的時候,學生蜂擁而上,就連在對面馬路的也會直接衝過馬路,擠上公車。

「媽的,那個范什麼的……,我還叫不出名字,混爆了!跟他一組真的很衰,報告都丟給我做就好了啊。」政翔一邊跺腳一邊碎聲罵道。

「他也不是沒做吧,只是……」建德吞了口水,眼神隨意掃著四周,幾秒之後才又說出:「只是做得不是很好。」建德點點頭。

「他不要分數我還要,他這學期沒被留級就阿彌陀佛了。像他這麼混的人,早該被退學,不知道讀高中幹什麼。」

「同學,你們的雞排好了。」老闆遞過塑膠袋,政翔同時交付五十元的銅板。

「你知道明年是聖光年嗎?」建德接過他的雞排。

「我只聽過聖嬰年。」

「聖光就是極光,聽說聖光年的時候,特別容易看到極光喔,在台灣也看得到。」建德微笑說道。

政翔沒有答腔,只覺得好笑。自顧咬著雞排,朝公車站牌走去。

「而且聖光年的時候,世界會很反常,跟聖嬰年的道理有點像。」政翔跟在他的後面,建德繼續補充道。「不下雨的地方會有水災,水太多的地方反而發生乾旱。」

「我聽你在鬼扯。」政翔噗哧一笑,但沒有惡意。

「你不信就算了,明年我自己去陽明山看極光。」

「你以為它是便利商店喔?隨便走都會撞到一家。」

建德咀嚼了一會兒雞排,「那我就天天去等,反正我們學校就蓋在陽明山,一放學就可以去了。」

「那你準備再留一次級吧。」政翔抿嘴。此時,一台已經載滿學生的218號公車駛來,司機停車開門,仍有一大群學生擠上車,像菜市場內攤販堆疊成丘的半死不活的魚兒。政翔本來隨著人潮也要一起上去,卻被建德拉住,要他搭下一班。

「不及格,你們這組只有五十二分。」老師坐回椅子,毫不在乎地說道。

待政翔回神,承華已被打倒在地,長劍插在政翔後方的牆壁。他瞇著眼睛側臥地上,一隻手肘撐著。承學一臉不悅,像臭掉的香蕉。那把杜鵑短刃靜靜躺在地板,紫色的花布剛好落在它的上方。圍繞五人的米黃色粗布失去了生命力,軟癱在眾人周圍。

「老師……」建德開口。

「下一組。」老師連正眼看他也沒有,就打斷他的話。

那種冷漠的眼神,凍得使人在心中燃起糾結的火焰。

政翔國中的時候,因為一次美術課上了刺繡,從此他著迷於此。一開始,他還刺不出什麼東西,了不起只能沿著筆稿,用單線刺出輪廓。他選了一塊淺紫色的緞布,刺出一朵又一朵的杜鵑,雖然是練習之作,但完工後,一連三天,政翔到處找人展示。

一年後,他的功力已經進步許多。但也因為升上國三,每學期有三次段考以及三次基測模擬考,平均兩、三個禮拜就會出現一個大型考試。政翔巴不得作答用的2B鉛筆可以引一條線穿過,然後他就能在答案卡上繡出一隻站在枝頭的畫眉鳥,或者魚躍龍門也不是問題。如果是理化考卷,覺得繡出一場五彩繽紛的煙火秀挺合適的。第二次段考時,他將設計草圖畫在題目卷,到了第三次模擬考,他花了二十分鐘就大功告成,其餘的時間趴在桌上睡覺。

啪啪!啊——好響的掌聲。政翔總共用了七種不同顏色的線,由於時間不夠充裕,只好選擇同一種粗度,即便如此,仍不減作品的精工程度。一根針在硬紙卡上來回穿刺,如果是一般人,或許早就把答案卡刺得破破爛爛;政翔不同,他的煙火融入了梵谷渦旋式的畫風,配合自創的跳躍繡法,彷彿只要將答案卡輕輕往上一拋,它就變作一團沒有引信的煙火,在空中自行炸開。七色的絲線會像蜘蛛網,黏住眾人的眼光。

下課鐘聲響起,全班同學紛紛將答案卡交給監考老師,是個肥胖的中年禿頭男子,而且手汗淋漓。輪到政翔的時候,他舉起兩根夾住答案卡的手指,手腕一動,答案卡拋上空中,果真在場的眾人,都將目光投射到他的身上。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啊——沒想到反應比想像中的還要熱烈。監考老師賞了一串連環巴掌。不知道是不是政翔的煙火太熱,對比出那道的眼神,異常冷酷。

四人走出考場,承學握著那把杜鵑短刃,瞪了一眼政翔之後,氣沖沖大步離去。那點紫色,越離越遠,沒入了森林一樣的中庭。承華繫上劍匣背帶,跟我們彎腰鞠躬,然後轉身離去。他走了幾步之後,大批的樹葉隨之搖落,鋪天蓋地,仔細一看樹梢,光滑平整的切面,原是被無形劍氣所斷。

「阿德,對不起,這種考試跟我常考的那種……」政翔愧疚地看著建德。

「我們選的課不一樣,我也不知道你常考哪種,反正意思都差不多,不管哪一堂課,老師也只會用考試來打分數。像我對於藉物飛行很拿手,可是它永遠不會是學校會關心的事情。」建德頓了一下,補充道:「你本來不是這樣的。還記得布一個陣的首要條件嗎?」

「施法的人要……」政翔的五官糾成一團,在記憶庫中努力搜索。

「怎麼連這最基本的都忘了?」

晚餐過後(政翔點的焗烤飯餐盤上有微火燃燒,建德手指輕點後才消失),建德看政翔一直默默不語,便提議到陽明山上散心。

「怎麼去?」政翔看看手錶,已經七點多了。在他原本的世界,建德會騎機車上山。

建德舉起右手,手拈法印,雙目緊閉,念出咒語,接著,背後粗布散開,衝上半空,盤繞在兩人周圍。建德輕輕一跳,站立在粗布前端,晚風吹起他的髮梢,隱隱約約,政翔將長布看作一尾神龍,建德臨著風對他微笑,並伸出手。

政翔試踩飄在下層的粗布,軟綿綿的,馬上陷了下去,一個翻身,他摔到地上。建德手腕一轉,粗布盤繞成蒲團的樣子,將政翔托起。看他坐穩之後,建德右手一揮,粗布騰飛空中,朝著陽明山的方向飄然而去。

地面的燈火,越來越遠,直至它們小得像螢火蟲的光點一樣,政翔才意識到自己已經飛了那麼高,這是他有生以來離天頂雲層最近的一次,不,他們瞬間穿過了烏雲,星星月亮都躲在厚如冬被的烏雲之後。整座天空,像是一塊手絹被銀針穿出一個個的小洞,銀線在洞與洞之間織成了光輝。這裡相當平靜,沒有風的呼嘯,更沒有人聲的喧鬧,只有建德背影融化在淡淡的銀色光暈中。

「不是要去陽明山上嗎?」政翔緊抓著粗布,對著前方的建德說道。

「是啊,我們在陽明山『上』。」建德加重語氣,他轉過身,繼續說道:「知道今年是什麼年嗎?」

「在我原本的世界……」政翔突然改口,「我是說我曾經夢過,你跟我說:『今年是聖光年』。」

「是嗎?」建德點點頭。

「我也夢過你前幾個月出了一場車禍,那天是你的生日,我送了你一條我親手織的米黃色圍巾,老實說還真醜。」政翔若有所思,「我太久沒做了。不過你很開心,放學後邀我到陽明山上看極光。當時只覺得你是白癡。」

「後來呢?」

「我丟給你一個寶特瓶,說要是你真的見到了極光,就幫我裝一點回來。可是你夜衝完下山的時候,被風箏線割到喉嚨,不知道是哪個不會放風箏的王八蛋,沒讓它在天空飛,反而掉到地上。幸好你有圍圍巾,才沒造成致命傷。不過那條圍巾……沾滿了血,很像一封長長的血書。」

「恰巧我脖子上也有一道疤,之前練習時留下的。」建德指了自己的脖子,果真有一條細長的疤痕。「那寶特瓶呢?」

「我當時只想取笑你而已,沒想到你真的裝了。瓶子裡大概有10c.c.左右的鵝黃偏綠的黏稠液體。我想,那應該是極光的沉澱吧?」

「你想看看聖光嗎?」建德一手已經按在背後的劍柄。

政翔點頭。

「這只有在聖光年才看得到喔,不然世界就會回歸正常運作。」說完,建德慢慢抽出背後的長劍,劍刃甫一出鞘,一道冷白光束射向北方,在空中劃出一道白線。幾分鐘過後,遠方有了回應,閃爍著一小點的光芒。

突然,四周亮了起來。一彎翡翠綠像是地毯鋪張開來,政翔用手遮擋了突如其來的光輝,在指縫間,他看到一位裸著肉身的男人,擁有著希臘美男子石像一般的完美身材,肌肉線條分明。紫紅、橘黃、草綠多種不同的色光包覆著他,隨著他走出的步伐,光影搖動,彷彿夜空是一個進了水的巨大調色盤,各種色光溫柔地溶進彼此,交錯成一張綺麗萬千且靜止不了的生動照片。

「建德,在夢中,有件事你講錯了,」政翔手指著前方的神祇說道,「祂是男的。」

「我看到的是女的。」建德頓了一下,好像有什麼話已經到了嘴邊,卻硬生生收了回去。

兩人不再說話,共同凝視著北方的晚空,沐浴在那神聖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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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iterature2009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2)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