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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毛帽與一頭挑染的金髮,門後的那張臉他並不陌生。

「開門,我來補貨的。」Leo敲門說道,手裡還拎著一個塑膠袋說:「我還順便幫你帶了午餐來。」

「你留著自己吃吧,」阿仔開門後請他入內,他說:「我現在不餓。」聽到這句話的Leo只是站在門外,遲遲沒跨過門檻。

Leo伸長了脖子朝著裡頭張望一會兒,挑起在瀏海下的眉角問說:「你不是胖子吧?」阿仔此時臉上的表情明顯的充滿著疑惑,這時Leo又說:「你是不是把胖子幹掉以後,剝下他的皮,然後把剩下的部份分屍,藏在後頭冰箱裡,接著穿上他的皮來這裡應門?」他同時伸出手來,按在阿仔的肚皮上道:「你還在這裡面墊了個枕頭對吧?」

「你發什麼神經?」阿仔這時臉上已經顯得有點不悅。

「我才想問你在發什麼神經!」Leo笑著回答說:「我認識的胖子可從來不會說『我不餓』。」他還特別強調了那三個字的語氣。

「……你下次在開我這種玩笑,我就把你小弟弟切下來,插回頭上讓你當獨角獸。」

「只是開開玩笑,別這麼火大。」Leo還是一派輕鬆的回應,輕浮的態度就如往常一般;「我哪有火大,我十分冷靜!我冷靜的時候就這德性!」阿仔大聲的說著,配上誇張的肢體動作,想也知道這句話不是認真的。

「你就先坐著等一下吧。」他從冰箱中拿出一壺冰沒多久的咖啡,替人躺在沙發上Leo倒一杯說:「70%的還沒搞定,竹竿正在裡面趕工。」

「難怪,我還在想怎麼今天會是你在這裡。」他啜了口咖啡,但似乎是味道過於苦澀的緣故,讓他不禁伸舌皺眉。

「把人每天關在那密不透風的隔間,任誰也受不了吧。」

「那倒也是。」

兩人如嚼蠟般的閒話,寒暄中盡是一些無關緊要的話題,新刊的漫畫、剛出版的A片、哪位歌手的專輯……等──當然的,Leo自第一口後就再也沒動過那杯咖啡。

「你最近生意超好的說,」當話題正在音樂上打轉時,阿仔冷不防的插了一句,他拿起傳真機上的印紙道:「旺季又要到了,會抓得很緊,你得小心點。」

只見Leo毫不在意的回答:「安啦,春吶跟海洋那裡該給錢的都給了,剩下的就看他們有沒有良心。」他順手點了根菸,自顧自的吞雲吐霧起來。

這時阿仔臉上露出一抹苦笑,像是在挖苦似地回應著眼前的金髮男子:「毒販跟警察論良心?我有沒有聽錯?」

「這叫盜亦有道。」他一反常態的認真道:「況且,我從來也不認為這門生意是什麼違背良心的事。」

「你看過那部電影嗎?」

「我看過的電影可多了,你是在說哪部?」阿仔顯然對他這沒頭沒腦的問題感到一點猶豫。

「周潤發演的那部。」

「周潤發這輩子演過多少電影,需要我一一告訴你嗎?」

「那個……片名是那個……」Leo仰著頭支吾了好一會兒,突然拍手說:「想起來了,『魔鬼英豪』看過嗎?」

「跟馬克華柏格演的那部?」

「裡面有一句我很喜歡的台詞,」他決定不理會阿仔腦中驚人的電影知識,直接切入主題:「我記得是這樣說的──『我們的東西很多人都需要,但就只是法律不允許。』。」

「對一般人來說,這只是歪理吧?」

「不不不……」他起身盤腿坐在沙發上對阿仔說:「法律這種事情,本來就會隨著人們的價值觀而扭曲,」Leo這回活像是個要開示世人的傳道者,流利的說出他的論調:「好比說,幾個世紀前的法律,人們可以只因一個人信仰異教就把他綁在木樁上活活燒死。南北戰爭前的美國,黑人可以只因為瞄了白人女性一眼就被私刑處死。」可能是因為真的渴了,他端起那味道不怎麼樣的咖啡嚥了一口,不自主的皺起眉頭,他繼續說:「如果拿現代來比喻的話,就好像台北車站的捷運廣告看板,能大剌剌刊著只穿比基尼式緊身衣的名模,卻不准檳榔西施穿那樣站在馬路上。」

「我明白,」阿仔笑著說:「草這東西,在荷蘭是合法的,但到了其他地方就走了樣。」

Leo深吸一口點燃的菸草,慵懶的吐出了一口氣,看得出來那是個造型失敗的煙圈,他揮手打散煙霧道:「充其量只是價值觀的不同罷了。」他把抽完的菸屁股丟進咖啡中,一股刺鼻的氣味隨著熄火聲竄出。

也許是坐太久骨頭感到僵硬,Leo站起身子稍微鬆鬆筋骨,發出舒服的聲音。

「這世界上,很多人靠這個吃飯的。」

「也對,」阿仔回應說:「如果全世界的貨都被掃光,我看緝毒組會是繼毒販後第二個失業的人。」滿臉橫肉的他笑起來時眼睛總是瞇成一條線。

「抓我們?」竹竿這時也出來插句話,看他手中的小紙包,想必是已經完成手邊的工作,他把紙包丟給Leo,接著說道:「他們兒子的大學學費,還得靠我們給的錢付。」他一臉不屑樣,輕蔑的態度溢於言表:「真把我們逮著,那就等於是砸了自己供著的財神爺。」他咕咚一聲,毫不客氣的坐在沙發上,純黑皮革與內絨棉絮被他給壓塌,角柱不禁突來的重量發出痛苦的聲音。

「數目對嗎?」Leo用手秤秤紙袋問竹竿。

「不對的話阿仔會全把它吃了。」他直指身旁的胖子,不經意地開個小玩笑,阿仔也不知該反駁什麼,只能自顧自的苦笑回應。

「裡面還有新貨,蘇哥要你交錢時把狀況告訴他。」

「新貨?」他瞧一眼紙袋裡裝的東西,發現幾根裝有紅色液體的試管:「賣相不錯嘛……」

「聽說是英國來的。」阿仔在旁附和道。

「還有,這是下個禮拜貨廠的地址。」竹竿丟了張紙條給Leo說:「這裡只到這禮拜三,在待下去就要被找到了。」

「好,」他接過紙條,拿起剛才帶來的塑膠袋,正準備走人:「每次看到你們兩人,都覺的壓迫感好大,一個一百八,一個一百九的,連聊天都要抬著頭。」

竹竿臉上閃過惡作劇的笑容指著阿仔說:「你說這傢伙一百八,是說身高還是體重?」然後他的兩腿之間馬上被阿仔補上一計猛踹,雖然沒完全命中紅心,但仍痛的他只能趴在桌面上呻吟。

「塑膠袋放下吧。」阿仔說。

「不是說不餓?」他再度挑起瀏海下的眉尖,嘴上掛著作弄似的笑臉。

「留著當晚餐也好。」Leo聽完忍不住大笑一聲說:「靠,這才像我認識的你。」直到他完全走下樓前,竹竿仍趴在桌面上痛苦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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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2mm,尖頭鋼蕊,」阿仔帶著手套的大手從後方揪住對方的衣領,手中緊握的東西抵著他左背部的肩頰骨說道:「如果我是你,可不會冒著心臟被打爆的風險亂動。」他在對方耳邊說著,語氣中夾帶無比的威脅感。

先行闖入的Leo早已拿著9mm口徑的左輪抵著另一人的眉間;他可不用管子彈的種類為何,扣下板機後,只要是人類恐怕都必死無疑。

「把槍放下。」這句話在此時成為一個不可反抗的命令,直指Leo的槍口也只能緩緩垂下,落到地上;「白痴,」他輕鬆的撿起掉落的槍枝,但另一手仍緊緊按住對方背部,這時才續著說:「不過是支麥克筆,有必要嚇成這樣?」他將續速地雙手的東西互換,兩指間夾著一隻雄獅牌的麥克筆在對方眼前炫耀。

「這回可是真槍了,可千萬別動喔。」語氣中的笑意讓人不寒而慄。

Leo這時的表情與平常完全不同,劉海遮著的雙眼即使無法目視,也能感到其中蘊涵著令人發毛的寒意,他用槍口對準另一個渾身打顫的人,輕敲兩下他眉間說道:「你好大的膽子,敢黑吃黑啊?」

「你的頭夠不夠硬?」老早嚇出一身冷汗的男子早已不知該如何應答,伸出顫抖的手指比向天花板的夾層,Leo見狀回應說:「東西都在那裡,是吧?」男人點了點頭,打顫的牙齒喀喀作響。

Leo回頭將槍口對準阿仔挾持的人,扣下板機便是一槍,直擊他的心臟,然後瞬間又將槍口抵回原本的眉間。

「胖子,你找找看。」

「為什麼要我?」他將手鬆開屍體,似乎在嫌麻煩。

「靠,你認為我夠高嗎?」這似乎說到他痛處;阿仔找了把看起來較堅固的椅子,踩上去探查夾層內的景象。

「東西在這裡沒錯。」他說:「而且還有不少錢。」

「貨快拿一拿回去交差,」他不懷好意的看著眼前的男子:「至於錢嘛……」滅音器的彈道內,一枚金屬彈擦出激烈的火花:「就留給他們辦喪事吧。」

「準備好了,走吧。」阿仔將天花板還原後走下椅子,將其放置回原本的地方:「一想到等下要坐三個小時的車來兜圈子,就不由得想吐。」

「你想去被人捅屁眼的話可以不用搭,」Leo說:「我可還要保持我後面的純潔。」

「想不到你這用老二思考的生物會這樣說。」阿仔不忘虧他一下。

「用不到老二的生物閉上嘴吧你!」很顯然的,比嘴上功夫他完全不是Leo的對手。

「喂,你手上那把要留下來。」阿仔在開門前對他叮嚀著。

「不要吧?我還蠻喜歡這把的說。」

「媽啦,口徑不一樣,會被查啦。」他說:「還是你想被人捅屁眼?」

Leo無奈,只好把左輪塞進眉間開了個窟窿的屍體說:「初次見面,」他將對方的手做成握和狀,輕拍了兩下:「這是你的餞別禮,請收下。」

在貼了隔熱紙的車上,兩人正等待轉乘的作業同時,阿仔問說:「其實剛剛沒有必要幹掉他們吧?」他拿出一罐瓶裝水潤潤喉,繼續說:「蘇哥不是只要把貨拿回來嗎?」

只見Leo不顧緊關的門窗,點了根香菸自顧自的抽起來,在一陣吞雲吐霧後,他丟了另一個問題給阿仔:「你知道感恩節嗎?」

「什麼?」他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問題,因為這時的話題他完全想不到跟感恩節有何關係。

Leo的菸頭逐漸變的焰紅,然後又回復成煙灰盤據的死灰色,車裡沒菸灰缸,他只能等煙灰自己掉落。

「你只要回答我知道還是不知道就好。」

「你是說那個大家都會圍著餐桌上的火雞,吃吃喝喝的節日?」對東方人來說,感恩節的意義似乎就只是如此。

「在美國,每到感恩節前夕,超市裡就會在店面上擺上滿滿的火雞,管他是生的還是熟的、要肥要瘦、是公是母都任君挑選,」他吐出一道白煙繼續說:「那麼你知道,為什麼還會有人提著獵槍,到郊外去獵那些過度肥胖、行動遲緩的火雞嗎?」語畢後他難得的吐出個成功的煙圈。

「天知道?」

「因為很好玩。」Leo將菸蒂握在手中捻熄回覆道。

滿是菸味的車內,他們仍舊在等待轉乘的路上,看著街上的人們,似乎都成了一隻隻的火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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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新的貨廠裡,竹竿同樣窩在密不透風的房間中趕工著;Leo與阿仔則窩在沙發的兩端,吃著各自的午餐。

「喏,你看,出來了,」Leo指著新聞報導中被警方逮捕的毒販說:「人頭交出去,我看條子那裡暫時不會有什麼動靜才是。」他連著湯汁用力吸一口麵條,慢慢咀嚼後將其嚥下;在上一則的新聞則是兩個毒販分贓不均火拼雙亡,但顯然他們對這則新聞絲毫不感興趣。

胖子拿下掛在脖子上的大耳機,對著手中的三明治咬下一口,語重心長的說了一句:「你認為,我們死後會不會下地獄?」語氣中帶了點嘲諷似的無奈,以及略帶鹹味的火腿。

他只是自顧自的吃著麵,沉默了好一會兒。

「我記得你不抽菸的,對吧?」過了好一晌,他總算開口說話。

「會過敏,不抽。」阿仔飲下一口檸檬茶後,又對著三明治咬下一口。

「拿去,」Leo丟了一包鍊夾帶封著的白色粉末到他面前說:「不抽菸的話,草也不會碰,只能試試這個。」

他將碗裡的湯一口氣全喝光,過癮的抿抿嘴道:「那東西會讓你上天堂。」Leo拿起電視遙控器,對著正在播放虐童新聞的電視按下轉台鍵,周星馳的特殊笑聲與誇張的肢體動作馬上出現在電視螢幕上。

「然後你就會發現,這個世界本來就是地獄。」看著電視裡的荒謬,他不禁笑了出來。

阿仔只是默默的吃完手中的三明治,一語不發的喝著退了冰的檸檬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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