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從這篇文章開始喜歡柯裕棻的。

我是很少答辯為什麼喜歡的,大部分的厭惡都比喜好來得容易分析且能輕鬆說出口。所以我不問自己為什麼了,我問怎麼開始。

關於每一個喜愛的細節,我總是不願忘記那專屬的相遇的「開始」。即使真的無法想起確切的起點,也要強記某一瞬心揪的時刻。像是國小六年級時張學友的真愛加精選,金田一第九集的紅鬍子聖誕老人和淺野遙子,仙劍一定是DOS版,周美玲演講的一張畫面,陳奕迅的兄妹,小魚站在鏡子前的俐落動作令人著迷當然要再追述也可能是一張黑色的卡片,S那天讓人忍不住回頭的新髮型。以及,某個時刻在8A板黑底白字的午安憂鬱。

午安,憂鬱。那些文字是這樣與我相遇的。

然後我就記住了。但不知為什麼我卻沒有收藏,本性懶散的我每次想起這篇文章時便要上8A輸入「/午安」真是上癮好勤勞。搜尋多少遍後,它終於隨著時間被熱門看板的文章海海淹沒,一陣短暫的惆悵後,我改用google。再後來,我就買書了。部落格她寫著為書名掙扎許久後說:「叫甜美的剎那好了,反正快樂都不長久。」(然後編輯會接著說:就這個好,別再換了,拜託。)

快樂的都不長久,憂鬱的魅力卻很長。打破處女座從頭看到尾的慣例我又先看了一遍〈午安憂鬱〉。(念研究所的時候,我就開始獨居了。)這樣迷人的文字成為某種從天而降的,我實在太過分誇張了,神喻嗎?每看一次我就加倍渴望獨居,渴望一個人專心的發著清醒的瘋。有時它以一種溫和柔軟的姿態前來,我便回應以毛毛軟軟窩成一團,貓似的,在文字裡撒嬌磨蹭取暖;有時它以一種清朗和煦的樣貌出現,我也從不在意它是不是叫人發慌的淡薄,我就繼續這麼攤著軟著沐浴著。我的思想在文字後面以若有所得的名目賴著發呆。

花了兩個多月的時間以一種極其緩慢捨不得看完的步調看完這本書,然而最常複習的方式還是在google輸入「午安憂鬱」。

在此同時我陷入了逃避。

像是期末考前陷入嗜睡般,我翻了比以往都多量的書。《魔法師》太厚看了一半還有一半,《巫言》二十萬字,《世界末日與冷酷異境》五百多頁,此外還有《邱妙津日記》半本、《王考》一本、《遇見100%的女孩》一本……,幾十萬字啊幾十萬字。為了寫不出字,我用看字來逃避寫字。

我打開一個空白的word檔。關掉。又打開。又關掉。

怎、麼、還沒開始?

我想,我需要一個儀式。

於是我便開始了謄寫的古老手工藝。我提起筆(如果被這個迷惑了,那麼真不知道會失神到什麼境地),我打開筆記本(一個孤單的人在腦子裡進行的對話真是無窮無盡,胡思亂想的內容像宇宙一樣漫無邊際),我抄下:「我打算得過且過,」餘光掃過一道舊疤,一個心驚,舊事便圍了過來。

一道得過且過的舊傷疤。非關死亡意念,只是細緻的小傷能讓人冷靜且安心,且那微微刺痛帶來快感。我喜歡手牌的美工刀,它銳利順手,它治療我的焦躁。那些日子我獨自製造傷疤再上藥,像獨居。到了代謝太慢的年紀,皮膚恢復的速度容不下我的任性,便再也沒有用過這種方式發洩,社會說,我們要成熟理智而清明。(但是說不清為什麼,狀況慢慢地不太對勁了,我沒有因此而清明,)

是這樣的,當你認識一個強迫症患著,你很容易也會懷疑自己有沒有強迫症。那年我的不快樂認識了一個憂鬱症。

(然後我就去談了。)

不知是被排擠亦或是貼心的隱密,名醫靜靜躲在大醫院的角落,遺世而獨立,要人拐彎抹角使沒有人潮絡繹,診間從來沒空過,所有的病人卻都約好似的沒有人對旁人有興趣,照著約好的時間來不推不擠,不吵不鬧,最大聲的是護士蠻橫的叫號。

初診的我進去時,後面已經一個人都沒有了。

抱著懷疑的心情進去,幻想自己會像不信任催眠的人就不會被催眠一般,只是來看看拿個藥會不會好一點,然而醫生只問了我三四個問題,我就在診間崩潰了,像是好久哭不出來的栓塞終於解開了。朋友將我拉出門外繼續潰堤,我哭得過激,胃抽痛。

(當然我們的進步有限,我們只是一天拖過一天,我們每天胡思亂想,而且我們講話根本不清楚,我們胡說八道,我們連問題在哪裡都不知道。我們只是哭。)

原來我早就發過那種清醒的瘋。

(他問,「我們如何了?」)

那件事情的後來,我只吃了兩次藥就不再吃了,我發現那兩片藥丸只是讓我頭昏嗜睡,而且,我哭得出來了。我畢竟只是需要有人刺中要點地聽我說話,而不是安眠藥。

(而且我感覺自己正在漸漸好轉。而且,風太冷了,我不想再走那條凋蔽的小路。)

我想我應該只看不抄的。

所以我終於將這篇文章好好的轉來收藏了,像終於遇到一次醒悟。

這也是一則真實和虛構混合的故事,真實的部分陪伴下降的氣溫,虛構的部分安慰虛弱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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